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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原文、注釋、翻譯、在線朗讀與賞析

[移動版] 飄零書生604

 

【賞析】:

李商隱的這首《無題》,全以首句“別”字為通篇主眼。江淹《別賦》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他以此同領起一篇驚心動魄而又美麗的賦;而“黯然”二字,也正是李商隱此詩所表達的整個情懷與氣氛。

樂聚恨別,人之常情:離亭分首,河橋灑淚,——這是古代所常見描敘的情景。離別之懷,非可易當;但如相逢未遠,重會不難,那么分別自然也就無所用其魂消凄黯了。李商隱一句點破說:唯其相見之不易,故而離別之尤難,——唯其暫會之已是罕逢,更覺長別之實難分舍。

古有成語,“別易會難”,意即會少離多。細解起來,人生聚會一下,常要費很大的經營安排,周章曲折,故為甚難;而臨到必須分手之時,只說得一聲“珍重”,從此就要海角天涯,風煙萬里了——別易之意,正謂匆促片刻之間,哽咽一言之際,便成長別,是其易可知矣。李商隱此句,實將古語加以變化運用,在含意上翻進了一層,感情綿邈深沉,語言巧妙多姿。兩個“難”字表面似同,實義有別,而其藝術效果卻著重加強了“別難”的沉重的力量。兩個“難”字,第一個指相會困難,第二個是痛苦難堪的意思。前人詩中曾有“別日何易會日難”(曹丕《燕歌行》)“別易會難得”(宋武帝《丁都護歌》)等句,都是以強調重聚之難而感嘆離別之苦。李商隱從這里推進一步,表明因為“相見時難”所以“別亦難”——難以割舍、痛苦得難以禁受。詩人在一句之中兩次使用“難”字,第二個“難”字的出現,因重復而給人以輕微的突兀感,造成了詩句的綿聯(lián)纖曲之勢,使相見無期的離別之痛因表達方式的低回婉轉而顯得分外的深沉和纏綿;這樣的纏綿情態(tài),在“別易會難得”等平直敘述中是不易體會的。

下接一句“東風無力百花殘”。好一個“東風無力”,只此一句,已令人置身于“閑愁萬種”、“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痛苦而又美麗的境界中了。

說者多謂此句接承上句,傷別之人,偏值春暮,倍加感懷。如此講詩,不能說是講錯了。但是詩人筆致,兩句關系,正在有意無意之間。必定將它扣死,終覺未免呆相。其實,詩是不好只講“邏輯”“因果”的,還要向神韻豐姿去多作體會。李商隱于首句之中已經是巧運了“邏輯性”,換言之,即是詩以“意”勝了。我國古體詩歌,既忌“詞障”,也忌“意障”,所以宋代楊萬里說詩必“去意”而后可,對于此旨,宜善于領會。就本篇而言,如果李商隱作詩,一味使用的是“邏輯”、“道理”,那李商隱詩的魅力就絕不會如此之迥異常流了。

百花如何才得盛開的?東風之有力也。及至東風力盡,則百卉群芳,韶華同逝。花固如是,人又何嘗不然。此句所詠者,固非傷別適逢春晚的這一層淺意,而實為身世遭逢、人生命運的深深嘆惋。得此一句,乃見筆調風流,神情燕婉,令誦者不禁為之擊節(jié)嗟賞。

“東風無力百花殘”一句,既寫自然環(huán)境,也是抒情者心境的反映,物我交融,心靈與自然取得了精微的契合。這種借景物反映人的境遇和感情的描寫,在李商隱的筆底是常見的。例如《夜雨寄北》的前兩句:“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次句不僅象征詩人留滯巴蜀,而且反映了客子離人的百無聊賴,同“東風無力百花殘”一樣,寫實與象征融為一體,賦予感情以可以感觸的外在形態(tài),也就是通常說的寓情于景的抒情方式。

一到頷聯(lián),筆力所聚,精彩愈顯。春蠶自縛,滿腹情絲,生為盡吐;吐之既盡,命亦隨亡。絳蠟自煎,一腔熱淚,淚而長流;流之既干,身亦成燼。有此癡情苦意,幾于九死未悔,方能出此驚人奇語,否則豈能道得只字?所以,好詩是才,也是情,才情交會,方可感人。這一聯(lián)兩句,看似重疊,實則各有側重之點:上句情在纏綿,下句語歸沉痛,合則兩美,不覺其復,懇惻精誠,生死以之。老杜嘗說:“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斌@風雨的境界,不在玉谿;至于泣鬼神的力量,本篇此聯(lián)亦可以當之無愧了。

在這兩句里,既有失望的悲傷與痛苦,也有纏綿、灼熱的執(zhí)著與追求。追求是無望的,無望中仍要追求,因此這追求也著有悲觀色彩。這些感情,好象在無窮地循環(huán),難以求其端緒;又仿佛組成一個多面的立體,光從一個角度是不能見其全貌的。詩人只用兩個比喻就圓滿地表現了如此復雜的心理狀態(tài),表明他的聯(lián)想是很豐富的!按盒Q”句首先是人的眷戀感情之纏綿同春蠶吐絲綿綿不盡之間的聯(lián)想,又從蠶吐絲到“死”方止而推移到人的感情之生死不渝,因此寫出了“到死絲方盡”,使這一形象具有了多種比喻的意義。南朝樂府西曲歌《作蠶絲》:“春蠶不應老(不應,這里是“不顧”的意思),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痹煲馀c《無題》的“春蠶”句相近。不過,這里的春蠶“何惜微軀盡”,是在料定“纏綿自有時”、前途頗有希望的情況下產生的意念!稛o題》“春蠶”句則不然,就其表現追求精神而言,它表現的追求是無望的,卻又是不計希望之有無的,感情境界有差異,聯(lián)想也更為曲折。以蠟燭的燃燒比喻痛苦的煎熬,在李商隱以前的南朝樂府中,也不少見。如“思君如明燭,中宵空自煎”(王融《自君之出矣》),“思君如夜燭,煎淚幾千行”(陳叔達,同題)等皆是。“蠟炬成灰淚始干”同樣是用蠟燭作比喻,卻不是單一地以蠟淚比擬痛苦,而是還進一步以“成灰始干”反映痛苦的感情終生以隨,聯(lián)想比前人深微復雜得多,形象的底蘊也因此而豐富得多了。

曉妝對鏡,撫鬢自傷,女為誰容,膏沐不廢——所望于一見也。一個“改”字,從詩的工巧而言是千錘百煉而后成,從情的深摯而看是千回百轉而后得。青春不再,逝水常東,怎能不悄然心驚,而唯恐容華有絲毫之退減?留命以待滄桑,保容以俟悅己,其苦情密意,全從一個“改”字傳出。此一字,千金不易。

曉鏡句猶是自計,夜吟句及以計人,如我夜來獨對蠟淚熒熒,不知你又如何排遣?想來清詞麗句,又添幾多,——如此良夜,獨自苦吟,月已轉廊,人猶敲韻,須防為風露所侵,還宜多加保重。。。。。。。夫當春暮,百花已殘,豈有月光覺“寒”之理?此寒,如謂為“心境”所造,猶落紆曲,蓋正見其自葆青春,即欲所念者亦善加護惜,勿自摧殘也。若以“常理”論之,李商隱下一“寒”字可謂無理已甚;若以“詩理”論之,李商隱下此“寒”字,亦千錘百煉、千回百轉而后得之者矣。

本篇的結聯(lián),意致婉曲。蓬山,海上三神山也,自來以為可望而不可即之地,從無異詞,即李商隱自己亦言:“劉郎已恨蓬山遠”矣。而此處偏偏卻說:蓬山此去無多路程。真耶?假耶?其答案在下一句已然自獻分明:試遣青鳥,前往一探如何?若果真是“無多路”,又何用勞煩青鳥之仙翼神翔乎?李商隱之筆,正是反面落墨,蓬山去此不遠乎?曰:不遠!瞬贿h者實遠甚矣!

青鳥,是西王母跟前的“信使”,專為她傳遞音訊。只此即可證明:有青鳥可供遣使的,當然是一位女性。李商隱的這首詩,通篇的詞意,都是為她而設身代言的。理解了這一點之后,再重讀各句——特別是東風無力一句和頷頸兩聯(lián),字字皆是她的情懷口吻、精神意態(tài),而不是詩人自己在“講話”,便更加清楚了。

末句“為探看”,三字恰巧都各有不同音調的“異讀”,如讀不對,就破壞了律詩的音節(jié)之美。在此,“為”是去聲,“探”也是去聲(因為在詩詞中它讀平聲時更多,故須一加說明),而“看”是平聲!疤娇础辈皇撬渍Z白話中的連詞,“探”為主字,“看”是“試試看”的那個“看”字的意思。蓬山萬里,青鳥難憑——畢竟是否能找到他面前而且?guī)Щ匾粜拍?抱著無限的希望——可是也知道這只是一種愿望和祝禱罷了。只有這,是春蠶和絳蠟的終生的期待。

這首詩,從頭至尾都融鑄著痛苦、失望而又纏綿、執(zhí)著的感情,詩中每一聯(lián)都是這種感情狀態(tài)的反映,但是各聯(lián)的具體意境又彼此有別。它們從不同的方面反復表現著融貫全詩的復雜感情,同時又以彼此之間的密切銜接而縱向地反映以這種復雜感情為內容的心理過程。這樣的抒情,聯(lián)綿往復,細微精深,成功地再現了心底的綿邈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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