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舟賦全文（并序）
序
予使于滇，行將萬里，所越皆重山復(fù)嶺，以輿以馬，顛頓馳跋，而不任其勞。至永寧，乃謀舟以歸，庶代陸走之勤。
時霜降石出，江狹水迅，機發(fā)矢激，其勢不得少留，甚懼之。有老篙師，進舟意頗閑，自招于前，一人柁于后。柁者左右緩急不敢自任，視諸老篙師，老篙師者額之指之目之，而左而右而緩而急，無不應(yīng)者。其舟之欹正疾徐，皆與水勢宜，不為岸防，不與石斗。予甚安焉。
問曰：“爾之為舟，將有道乎？”老篙師執(zhí)篙進曰：“有，敢請言之。夫待用者器也，器不良則不稱用。用之者，吾之手足耳目口也，少怠即不能用。手足耳目口役于心者也，心不專則手足耳目口不為用。招與柁，吾之器也；左右、緩急、欹正、疾徐，吾之用也。故吾先良吾器，以利吾用，手足耳目口不敢少怠，心不敢少他，然后從容乎安流，蕩激于奔涌洄洑之中而無虞也。然吾又能察水性與勢，故夫川匯、潭淵、淺渦、暗灘、隱石者，吾遠(yuǎn)而認(rèn)之，能得于十?dāng)?shù)里之外，是以預(yù)為之備，而不至損吾舟。他水工常惡遲取速，截長邀短，故多敗者。吾惟順其水道而無所枉，雖遲而得免敗焉。吾之道如此已矣。”
予謂舟御類藝也，人之于世顧藝之不若哉？因序其言，為賦以自勵。
惟孟冬之既朔兮 霜凜凜而下威
水汨汨以斂壑兮 草木蕭索而變衰
念固陰之初升兮 撫歲華之漸微
倦行邁之靡靡兮 飭舟師于水湄
操吾楫以徑濟兮 石凌競而參差
流漂激而不馴兮 劫百折而靡隨
響訇磕而蕩潏兮 若弦控而矢馳
彼垂堂固有弁兮 心悧怖而內(nèi)疑
何舟師之有神兮 善審劫而明機
視柁者以發(fā)蹤兮 引吾招以先之
量左右以中繩兮 察緩急之所宜
疾徐歌正各有矩兮 曾不失之于毫厘
赴迅波以示捷兮 制狂瀾之既危
始委折若有避兮 亦橫沖而弗辭
既因順以安常兮 復(fù)扼險而呈奇
值澎湃而稍待兮 入洄洑而靡遲
預(yù)崖石而逶迤兮 利水性而莫違
夫執(zhí)藝固道之所寓兮 予安知其所持
曰吾心以為之宰兮 實操運之權(quán)衡
眾體茍不勤兮 又安用之足
勝才良而器利兮 乃任使之可能
志專靜而臨之兮 誡易心之是乘
震撼擊撞固多端兮 心應(yīng)之而遂平
寧拙遲而不巧速兮 非枉道而兼程
推是術(shù)而處之兮 雖夷險而同情
嗟世俗之止措兮 胡茲技之不侔
進惘惘而獲咎兮 退炏凡炏凡而見尤
過之則犯忌而招戾兮 不及者誠可羞
蹈履之不少來兮 或語默而嬰憂
左右前后無方兮 昧上下之所由
戇必至于觸蕃兮 智或流于刻舟
入汗漫而莫極兮 泛沛濊而罔留
泥軌度而局促兮 放準(zhǔn)墨而外求
惚蒼黃而莫辨兮 動齟齬而莫投
孰佩弦以自剛兮 焉佩韋以自柔
繄余之未進兮 匪取教于一方
夫細(xì)大之不可捐兮 感曲藝而不忘
矧岐路之異態(tài)兮 平地固有呂梁
觀要津之沓馺兮 涉宦海之汪洋
懲往途而省究兮 吾庶以慎吾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