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谷道:“淘氣躲在沙發(fā)下面,把我的腳跟抓了一把!
愛默忍不住大笑,頤谷哚著嘴道:“它抓得很痛,襪子可能給抓破了。”
愛默伸手把淘氣捉出來,按在自己腿上,對頤谷說:“現(xiàn)在你可以安心坐了。”
頤谷急得什么推托借口都想不出,哭喪著臉胡扯道:“這貓雖然不是人,我總覺得它懂事,好象是個第三者。當著它有許多話不好講!闭f完才覺得這句話可笑。
愛默皺眉道:“你這孩子真不痛快!好,你捉它到外面去。”把淘氣遞給頤谷。淘氣掙扎,頤谷緊提了它的頸皮——這事李太太已看不入眼了——半開書房門,把淘氣扔出去,趕快帶上門,只聽得淘氣連一接二的尖叫,銳利得把聽覺神經(jīng)刺個對穿,原來門關得太快,夾住了它的尾巴尖兒。愛默再也忍不住了,立起來順手給頤谷一下耳光,拉開門放走淘氣,一面說:“去你的,你這大傻瓜!”淘氣夾著創(chuàng)痛的尾巴直向里面竄,頤谷帶著熱辣辣的一片臉頰一口氣跑到街上,大門都沒等老白來開。頭腦里象舂米似的一聲聲頓著:“大傻瓜!大傻瓜!”
李太太看見頤谷跑了,懊悔自己太野蠻,想今天大失常度,不料會為建侯生氣到這個地步。她忽然覺得老了,仿佛身體要塌下來似的衰老,風頭、地位和排場都象一副副重擔,自己疲乏得再挑不起。她只愿有個逃避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忘掉驕傲,不必見現(xiàn)在這些朋友,不必打扮,不必鋪張,不必為任何人長得美麗,看得年輕。
這時候,昨天從北平開的聯(lián)運車,已進山東地境。李建侯看著窗外,心境象向后飛退的黃土那樣的干枯憔悴。昨天的興奮仿佛醉酒時的高興,事后留下的滋味不好受。想陳俠君準會去報告愛默,這事鬧大了,自己沒法下臺。為身邊這平常幼稚的女孩子拆散家庭,真不值得!自悔一時糊涂,忍不住氣,自掘了這個陷阱。這許多思想,攙了他手同看窗外風景的女孩子全不知道。她只覺得人生前途正象火車走不完的路途,無限地向自己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