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景象也是我熟悉的,我不由得閉上眼睛。
“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身旁的年輕人在自言自語。事隔30余年,我又在和年輕人辯論了。我不怪他們,怎能怪他們呢!我囁嚅著,很不理直氣壯。“留下來吧!就因為是廢墟,需要每一個你呵。”
“匹夫有責(zé)。”年輕人是敏銳的,他清楚地說出我囁嚅著的話。“但是怎樣盡每一個我的責(zé)任?怎樣使環(huán)境允許每一個我盡責(zé)任?”他微笑,笑容介于冷和苦之間。
我忽然理直氣壯起來:“那怎樣,不就是內(nèi)容么?”
他不答,他也停了說話,且看那瞬息萬變的落照。迤邐行來,已到水邊。水已成冰,冰中透出枝枝荷梗,枯梗上蕩漾著綺輝。遠山凹處,紅日正沉,只照得天邊山頂一片通紅。岸邊幾株枯樹,恰為夕陽做了畫框?蛲鈰杉t的西山,這時卻全是黛青色,鮮嫩潤澤,.一派雨后初晴的模樣,似與這黃昏全不相干,但也有淺淡的光,照在框外的冰上,使人想起月色的清冷。
樹旁亂草中惠宰有聲,原來有人作畫。他正在調(diào)色板上蘸著顏色,蘸了又擦,擦了又蘸,好像不知怎樣才能把那奇異的色彩捕捉在紙上。
“他不是畫家。”年輕人評論道,“他只是愛這景色——”
前面高聳的斷橋便是整個圓明園唯一的遺橋了。遠望如一個亂石堆,近看則橋的格局宛在。橋背很高,橋面只剩了一小半,不過橋下水流如線,過水早不必登橋了。
“我也許可以想一想,想一想這廢墟的召喚。”年輕人忽然微笑說,那笑容仍然介于冷和苦之間。
我們?nèi)酝湔。通紅的火球消失了,剩下的遠山顯出一層層深淺不同的紫色。濃處如酒,淡處如夢。那不濃不淡處使我想起春日的紫藤蘿,這鋪天的霞錦,需要多少個藤蘿花瓣啊。
仿佛聽得說要修復(fù)圓明橋了,我想,能不能留下一部分廢墟呢?最好是遠瀛觀一帶,或只是這座橋,也可以的。
為了什么呢!為了憑吊這一段凝固的歷史,為了記住廢墟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