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3月17日夜晚,哈爾威船長照例走著從南安普敦到格西恩島這條航線。大海上夜色正濃,大霧彌漫。船長站在艦橋上,小心翼翼地駕駛著他的“諾曼底”號。乘客們都進入了夢鄉(xiāng)。
“諾曼底”號是一艘大輪船,在英倫海峽也許可以算得上是最漂亮的郵船之一了。它裝貨容量600噸,船體長220尺,寬25尺。海員們都說它很“年輕”,因為它才7歲,是1863年造的。
霧愈來愈濃了。輪船使出南安普敦河后,來到茫茫大海上,相距埃居伊山脈估計有15海里。輪船緩緩行駛著。這時大約凌晨四點鐘。
周圍一片漆黑,船桅的梢尖勉強可辨。
像這類英國船,晚上出航是沒有什么可怕的。
突然,沉沉夜霧中冒出一枚黑點,它好似一個幽靈,又仿佛像一座山峰。只見一個陰森森的往前翹起的船頭,穿破黑暗,在一片浪花中飛駛過來。那是“瑪麗”號,一艘裝有螺旋推進器的大輪船。它從敖德薩啟航,船上載著五百噸小麥,行駛速度非常快,負載又特別大。它筆直地朝著“諾曼底”號逼了過來。
眼看就要撞船,已經(jīng)沒有任何辦法避開它了。一瞬間,大霧中似乎聳
起許許多多船只的幻影,人們還沒來得及一一看清,就要死在臨頭,葬身魚腹了。
全速前進的“瑪麗”號向“諾曼底”號的側(cè)舷撞過去,在它的船身上削開一個大窟窿。
由于這一猛撞,“瑪麗”號自己也受了傷,終于停了下來。
“諾曼底”號上有28名船員,1名女服務(wù)員,31名乘客,其中12名是婦女。
震蕩可怕極了。一剎那間,男人、女人、小孩,所有的人都奔到甲板上。人們半裸著身子,奔跑著,尖叫著,哭泣著,驚恐萬狀,一片混亂。海水嘩嘩往里灌,洶涌湍急,勢不可擋。輪機火爐被海浪嗆得嘶嘶地直喘粗氣。
船上沒有封艙用的防漏隔墻,救生圈也不夠。
哈爾威船長,站在指揮臺上,大聲吼喝:“全體安靜,注意聽命令!把救生艇放下去。婦女先走,其他乘客跟上,船員斷后。必須把六十人救出去!
實際上一共61人,但是他把自己給忘了。
船員趕緊解開救生艇的繩索。大家一窩蜂擁了上去,這股你推我搡的勢頭,險些兒把小艇都弄翻了。奧克勒大副和三名二副拼命想維持秩序,但整個人群因為猝然而至的變故簡直都象瘋了似的,亂得不可開交。幾秒鐘前大家還在酣睡,驀地,而且,立時立刻,就要喪命,這怎么能不叫人失魂落魄!
就在這時,船長威嚴的聲音壓倒了一切呼號和嘈雜,黑暗中人們聽到這一段簡短有力的對話:“洛克機械師在哪兒?”
“船長叫我嗎?”
“爐子怎么樣了?”
“被海水淹了!
“火呢?”
“滅了!
“機器怎樣?”
“停了!
船長喊了一聲:
“奧克勒大副!”
大副回答:
“到!”
船長問道:
“還有多少分鐘?”
“二十分鐘!
“夠了,”船長說,“讓每個人都到小艇上去。奧克勒大副,你的手槍在嗎?”
“在,船長。”
“哪個男人膽敢在女人前面,你就開槍打死他!
大家立時不出聲了。沒有一個人違抗他的意志,人們感到有一個偉大的靈魂出現(xiàn)在他們的上空。
“瑪麗”號也放下救生艇,趕來搭救由于它肇禍而遇難的人員。
救援工作進行得井然有序,幾乎沒有發(fā)生什么爭執(zhí)或毆斗。事情總是這樣,哪里有卑鄙的利己主義,哪里也會有悲壯的舍己救人。
哈爾威巍然屹立在他的船長崗位上,指揮著,主宰著,領(lǐng)導(dǎo)著大家。他把每件事和每個人都考慮到了,面對驚慌失措的眾人,他鎮(zhèn)定自若,仿佛他不是給人而是在給災(zāi)難下達命令,就連失事的船舶似乎也聽從他的調(diào)遣。
過了一會兒,他喊道:“把克萊芒救出去!”
克萊芒是見習(xí)水手,還不過是個孩子。
輪船在深深的海水中慢慢下沉。
人們盡力加快速度劃著小艇在“諾曼底”號和“瑪麗”號之間來回穿梭。
“快干!”船長又叫道。
二十分鐘到了,輪船沉沒了。
船頭先下去,須臾,海水把船尾也浸沒了。
哈爾威船長,他屹立在艦橋上,一個手勢也沒有作,一句話也沒有說,猶如鐵鑄,紋絲不動,隨著輪船一起沉入了深淵。人們透過陰慘慘的薄霧,凝視著這尊黑色的雕像徐徐沉進大海。
哈爾威船長的生命就這樣結(jié)束了。
在英倫海峽上,沒有任何一個海員能與他相提并論。
他一生都要求自己忠于職守,履行做人之道。面對死亡,他又一次運用了成為一名英雄的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