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眼睛能看見的人見到我都要發(fā)笑。
我長得黑矮，四肢比例失調(diào)。頭大得架在畸形丑陋的身體上像頂王冠。兩只圓溜溜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獅鼻蛙嘴，一道狹窄的前額夾在兩只過大的耳朵中間，還有記號顯示天花是多么貪婪，在我臉上啄下了塊塊小坑。孩提時代的一個秋天，我的右腿留下了殘疾。是的，我的確丑極了。但是，和任何人一樣，上蒼也賦予了我美的感受。
我的愛情經(jīng)歷是令人驚詫的——一個年輕女子愛上了我，嫁給了我，卻全然不顧我的外表——那使所有人回避與惡心的外表。
她叫麗拉，是個盲人乞丐。
麗拉常來我這兒，后來就成了習慣。我們無話不談，我感到心中的負擔似乎多少卸下了不少。生命的光陰開始對我有引力了。麗拉的眼睛，如果它們有光會更使她增添姿色。要是麗拉有明亮的眼睛多好！我并非不知這種想法有多傻。
一天，我問：“麗拉，你覺得我怎么樣？”她害羞地一笑。
“你喜歡我嗎，麗拉？”她害羞地低下頭，什么也不說。我感到生活的魅力全在于此。生活，曾使我感到凄苦的生活，變得甜蜜快活了。
麗拉第二天又來了。
我問她：“麗拉，你愿嫁給我嗎？”我覺得她吃了一驚。
“我同意�！彼K于回答了�！拔乙呀�(jīng)聽到許多人看不起我的話。我路過時，他們說，‘那是猿人的情人�！账麄冋f的，你長得很丑�！�
“你怎么想的，麗拉？”
她繼續(xù)說：“我不懂他們大家說的美，我也沒見過猿。因此，我不在乎他們說什么。如果他們說你是世上最美的男人，我會感到有什么不同嗎？我是用心來看這世界的，用我的心來看美與丑的。如果你沒有意見，我也沒有�！�
不久，我們結(jié)了婚。
后來，麗拉要做母親了。我做了丈夫，很快又要當父親了！
可是，在孩子降生的兩個月前，麗拉病倒了。大夫說：“病得不厲害。我一定治好她�！鳖D了一會兒，他問：“她是先天看不見嗎？”我回答“是的”，于是他又給她的眼睛檢查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說：“我可以用手術(shù)使她恢復(fù)視力。但現(xiàn)在不能，等她產(chǎn)后康復(fù)。”
大夫一席話使我的心戰(zhàn)栗，它挫傷我的勇氣，動搖了我的生活。他說他能讓麗拉的眼睛看見。她一旦能看見，還會愛我、敬我嗎？我該對大夫說什么呢？可她說：“假如我能恢復(fù)視力，我很希望。你不覺得高興嗎？要是我能看見你，我想你會更加喜歡我。”
即使處于病態(tài)，從她臉上都能看出充滿了希望的神情。這只是因為一種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嗎？
麗拉很平靜，可是我的心中卻翻起了波瀾。各種想法在腦子里燃燒。
麗拉生了個男孩。他繼承了麗拉的長相和我的眼睛。麗拉的身體恢復(fù)了。她向我問起了那樁事情�！霸蹅儸F(xiàn)在就去看大夫嗎？”她不知道她的話在我心里掀起了怎樣的風暴。我對她撒了謊�！皩�，今天我就去找�！蔽抑雷约涸谌鲋e。我覺得自己像個顛簸在海洋中的人。我出去了，幾個小時后回來對她說：“那大夫死了�！边@就是我所能說的話。原以為我是說不出那樣的話的。我作不出一副痛心惋惜的樣子，我只得在苦惱的心中埋下這個殘忍又自私的秘密。這是個讓人難以承受的沉重負擔。我為自己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冥冥中時時都在吞噬我心靈的平靜。
難熬的日子一天天在繼續(xù)。
一天我從外邊回來，看見一樁令一心碎的事。麗拉的母親把一只銅器放在屋里，當麗拉聽到孩子的哭聲急忙奔向搖籃時，沒拿盲杖，被絆倒撞在了門柱上，她受傷了，在流血，我急忙送她去醫(yī)院。
麗拉，我的生命，我的世界！我來到麗拉身邊。她躺在那兒受著痛苦的折磨。她抽泣著說：“是你在這兒嗎？我要走了。哪怕能用我的眼睛看你一眼，那該有多好呀！”
麗拉的最后愿望仿佛是對我忍受力的考驗。她一直在為那個大夫的死而惋惜嗎？
“麗拉！”我對她說，“你不是已經(jīng)用你一顆清純明亮的心看見我了嗎？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真正地看見了我。人們憑眼睛并不能相互看見。放心吧，親愛的，你不久就會好的�！�
屋外那輪明亮的太陽正在西下。麗拉哭了。我痛苦至極。我那可怕的秘密正竭力迸發(fā)出來。在那兒我再也站不住了。
麗拉純潔的靈魂輕輕逝去了。我記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一顆跳動的心停止了，其余的卻在破裂。
（選自《世界微型小說名家名作百年經(jīng)典》，有刪改）
（1）、下列對小說有關(guān)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分）
A.“還有記號顯示天花是多么貪婪，在我臉上啄下了塊塊小坑”等語句幽默俏皮，體現(xiàn)了“我”樂觀的性格。
B.“我感到心中的負擔似乎卸下了不少”一句中，“負擔”是指“我”因外貌丑陋而產(chǎn)生的巨大的心理壓力。
C.大夫說可以通過手術(shù)讓麗拉恢復(fù)視力時，“我”斷然拒絕，認為如果讓她恢復(fù)視力，會影響她對“我”的感情。
D.“一顆跳動的心停止了，其余的卻在破裂”的意思是，麗拉去世了，“我”的謊言也破碎了，再也沒有任何作用。
E.小說多次寫“眼睛”，既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如麗拉沒有做眼睛手術(shù)導(dǎo)致受傷等，又利于突出人物性格。
（2）小說開篇寫“我”丑陋的外貌，有什么作用？（6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作者善于通過心理變化的描寫塑造人物形象。圍繞麗拉的眼睛，“我”的心理變化過程如何？從中可以看出“我”具有哪些性格特點？（6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如果麗拉不是盲人，有沒有可能愛上“我”？請結(jié)合小說內(nèi)容談?wù)勀愕挠^點。（8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參考答案：
（1）選E給3分，選B給2分，選D給1分，選A、C不給分。（解析：A“樂觀”錯，這是“我”對自己外貌丑陋的的自嘲，隱含的是內(nèi)心的苦澀；C“斷然拒絕”錯，“我”經(jīng)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而且也沒有當場拒絕；D“‘我’的謊言也破碎了，再也沒有任何作用”錯，這句話的意思應(yīng)是麗拉去世了，“我”的美好生活破滅了。）…點此查看高中小說閱讀答案集（本文答案在第1頁）…（4）有可能。因為：①麗拉并不會以貌取人，她“用心來看這世界”，“用心來看美與丑”。當她決定和“我”結(jié)婚時，她聽人議論過說“我”長得像猿人。②麗拉是勇敢的姑娘，敢于大膽追求自己的愛情。聽到別人說“那是猿人的情人”，麗拉“不在乎他們說什么”。③麗拉是個清純善良的人，“我”撒謊時，她輕易地就相信了“我”的謊言。（觀點2分，三點理由各2分）（言之成理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