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
我愛祖國,但卻用的是奇異的愛情!
連我的理智也不能把它制勝。
無論是鮮血換來的光榮,
無論是充滿了高傲的虔誠的寧靜,
無論是那遠古時代的神圣的傳言,
都不能激起我心中的慰籍的幻夢。
但是我愛——自己不知道為什么——
它那草原上凄清冷漠的沉靜,
它那隨風(fēng)晃動的無盡的森林,
它那大海似地洶涌的河水的奔騰,
我愛乘著車奔上那村落間的小路,
用緩慢的目光透過那蒼茫的夜色,
惦念著自己夜間住宿之處,迎接著
道路旁點點微微顫動的燈火。
我愛那野火冒起的輕煙,
草原上過夜的大隊車馬,
蒼黃的田野中小山頭上,
那一對閃著微光的白樺。
我懷著人所不知的快樂,
望著堆滿谷物的打谷場,
覆蓋著稻草的農(nóng)家草房,
鑲嵌著浮雕窗板的小窗,
而在有露水的節(jié)日夜晚,
在那醉酒的農(nóng)人笑談中,
觀看那伴著口哨的舞蹈,
我可以直看到夜半更深。
(1841)
天使
天使飛翔在子夜空中,
口里吟唱輕柔歌聲;
月亮、星辰和朵朵翳云,
潛心諦聽神圣聲音。
他歌唱天國花園清蔭下,
純貞的精靈無比歡欣;
他歌唱偉大至高的上帝,
贊美中不含假意虛情。
他抱來一個年幼的生靈,
送給悲哀與眼淚的塵世;
歌聲留在童稚心中,
沒有歌詞,卻不消逝。
那生靈飽受人間苦難,
心中懷著美好希望;
塵寰的歌曲令他厭煩,
怎能替代天國絕唱。
劍
我愛你,我的百煉精鋼鑄成的短劍,
我愛你,我的光亮而又寒冷的朋友。
陰郁的格魯吉亞人為復(fù)仇把你鑄造,
自由的契爾克斯人磨快你為了戰(zhàn)斗。
一只百合般的纖手在那送別的時候
把你贈送給我,作為永遠的紀念物,
在你的鋒刃上第一次流淌的不是血,
而是那晶瑩的眼淚——痛苦的珍珠。
那雙黑色的眼睛,當它對我凝視時,
整個充滿了一種神秘的難解的悲傷,
正如同你的鋼鋒在這搖曳的燈光前,
時而昏暗,時而又發(fā)射出閃閃寒光。
你是我的伴侶,愛情的無言的保證,
流浪人將要把你看作他很好的榜樣:
是的,正如你一樣,我的鋼鐵朋友,
我也永遠不變,我的心也永遠堅強。
(1838)
帆
在大海的蒙蒙青霧中
一葉孤帆閃著白光……
它在遠方尋求什么?
它把什么遺棄在故鄉(xiāng)?
風(fēng)聲急急,浪花涌起,
桅桿彎著腰聲聲喘息……
啊,——它既不是尋求幸福,
也不是在把幸福逃避!
帆下,水流比藍天清亮,
帆上,一線金色的陽光……
而叛逆的帆呼喚著風(fēng)暴,
仿佛唯有風(fēng)暴中才有安詳!
(飛白譯)
云
天上的云啊,永恒流浪者!
似茵綠草毯,如一串珍珠;
從可愛的北方匆匆奔南國,
同我一樣,像放逐的囚徒。
是誰逼迫你:命運的決定?
隱秘的嫉妒?公然的誹謗?
折磨你的是心中的內(nèi)疚,
抑或朋友們惡毒的中傷?
不,荒涼的田野令你厭倦,
狂熱和惆悵與你格格不入;
你一貫冷靜,永遠向往自由,
沒有祖國,也就沒有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