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比、興的藝術(shù)手法

賦、比、興是古人對《詩經(jīng)》基本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的一種歸納，這是我國古典文學(xué)中的一個重大問題。古人釋經(jīng)、作詩、談詩、寫詞都用它，歷代有關(guān)文學(xué)批評與作品評注欣賞也都經(jīng)常用到它。

根據(jù)前人對賦、比、興的論述和古典詩歌創(chuàng)作的實(shí)踐，對于“比興”的關(guān)系可以作以下幾點(diǎn)說明：

１、《詩經(jīng)》中的比和興，后來常常連稱為“比興”�！对娊�(jīng)》中的興，如《關(guān)雎》、《桃夭》的先有“他物”，以興后“所詠之辭”的方式，雖然在后世以至今日的民歌中還在繼續(xù)沿用著，但是在文人詩歌里，可能從屈原的作品開始就已經(jīng)有所發(fā)展、改變其方式了。這種情況，在屈原的《離騷》中就已大量存在。如“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薄氨姺肌�比喻什么？“申椒”、“菌桂”、“蕙茝”各比喻什么？是比喻眾賢，但并不說出。又如“余既滋蘭之九畹兮，至哀眾芳之蕪穢”八句是以樹藝蘭蕙，興喻培育之人才，但后面也沒有“所詠之辭”以表此意。所以《文心雕龍·比興》說：“楚襄信讒，而三閭忠烈，依《詩》制《騷》，諷兼比、興。”后來清人陳沆有《詩比興箋》一書。

代學(xué)者朱自清把“比興”稱為“比體”。他在《詩言志辨》一書中把“比興”概括為四種：

詠史，以古比今；

游仙，以仙比俗；

艷情，以男女比主臣；

詠物，以物比人。

這種概括是非常精當(dāng)?shù)摹．?dāng)然，也可以作一些補(bǔ)充。比如，艷情除了以男女比主臣外，還可以比朋友，比同命運(yùn)者。用“以物比人”概括“詠物”也不一定很完全，不如說“以自然現(xiàn)象比社會現(xiàn)象”更有概括性。以上這四種“比興”的形式，在《楚辭》中都有，如《離騷》的美人香草，借古喻今；《橘頌》的借物寫人；《遠(yuǎn)游》的浮游八極，實(shí)際上惡世俗的狹隘污濁而思有以超脫它�！峨x騷》中大量陳述堯、舜、三代、齊桓之事，就是以古比今。

２、興和比興，是賦也，又是比也，或者說是“賦而比也”。就是說興是兼含賦、比的。

３、興中絕大多數(shù)含有比意，但這和一般修辭上所講的比喻不同。

⑴　興中之比比較復(fù)雜，一般修辭上的比較簡單。興是賦與比的結(jié)合。

⑵　修辭上的比喻，只是正比（以美喻美，以丑喻丑，如，美如花，丑如豬八戒等），沒有反比；而興中之比，可以正比，也可以反比（以美喻美可以，以美反襯惡亦可）。

⑶　修辭上的比喻，只有一點(diǎn)相似。但是興中之比，卻可以在幾個點(diǎn)或幾個方面上相比擬（正比或反比），如晏幾道《臨江仙》上闋：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dú)立，微雨燕雙飛。

其中“落花”二句，前人稱為“千古名句，不能有二。”這是兩個興句，不是比喻。首先，是寫景寫事，是賦也。其次，在寫景寫事中含有比意，既有正比，又有反比。“落花”對人當(dāng)時的思想感情來說是正比，落花春殘。正和詞人的遲暮之感相適應(yīng)，此為正比。而燕雙飛和人的獨(dú)立，又恰成為反比。微雨迷茫又與詞人心頭的迷濛愁緒相映襯，這也算是正比吧！

４、“比顯而興隱”這一特點(diǎn)，《文心雕龍·比興》就指出了。陳奐《詩毛傳疏》亦有“賦顯而興隱，比直而興曲”之說。這就是說，“比”的意思較為顯豁明朗，而“興”的意思較為隱微曲折，更需要用心去體會。

５、從上又可以看出，“興”和一般比喻不同的另外一點(diǎn)，那就是比喻總是用來說明或描繪局部問題，而“興”句則往往聯(lián)系以至滲透到全章或全篇。如長篇敘事詩《古詩為焦仲卿妻作》中的“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所制造的夫婦生離死別的悲涼氣氛就貫穿全篇的。上引晏幾道【臨江仙】中的“落花人獨(dú)立，微雨燕雙飛”兩句亦是和全篇融為一體的。

──節(jié)選自萬云駿《詩詞曲欣賞論稿》（略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