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的畫冊
教父可會講故事啦,講許多許多,很長很長,他還會剪紙,會畫畫?斓绞フQ節(jié)的時候,他便拿出一本用潔白干凈的紙訂成的寫字本來,他把從書本上、報紙上剪下來的畫都貼在紙上;要是畫不夠用來表明他要講的故事,他便自己畫。我小時候得到了好幾本這樣的畫冊;但是這些畫冊中最美麗的是那本《哥本哈根用煤氣燈代替老魚油燈的值得紀(jì)念的那一年 ①》,這話寫在第一頁上。
“這本畫冊一定要好好地保存起來,”父親和母親說道,“只是在重要的時候才可以拿出來!
在這本畫冊上,教父卻這么寫道:
把書撕破也沒有什么了不起,
別的小朋友干的比這還糟。
第一頁上有一張畫是從《飛郵報》②上剪下來的。在這張畫上,人們可以看到哥本哈根的“圓塔”和圣母教堂。左邊貼著一張關(guān)于一盞舊燈的畫,畫上寫了“魚油”;右邊是一盞有座燈——上面寫著“煤氣”。
“瞧,這是海報!”教父說道,“這是你們要聽到的故事的開頭。它也可以當(dāng)一出戲演出,只要有人能把它編出來:‘魚油和煤氣,或者哥本哈根的生命和生活’。這是一個很好的題目!在這一頁的最下面還可以看到一幅畫,這張畫并不那么容易理解,所以我要對你們解釋解釋。那是一匹地獄馬③,他本來應(yīng)該在畫冊結(jié)束的時候出現(xiàn),但是他先跑了出來,說開頭、中段和結(jié)尾都不行。要是讓他來辦的話,他可以辦得更好。我告訴你,地獄馬白天是拴在報紙上的,正如人們說的那樣在字里行間走動。但是到了晚上他便掙脫出來,站在詩人的門外嘶叫,要里面的那個人立刻死掉?墒沁@個人卻不會死,如果他身體里真有生命的話。地獄馬差不多永遠是一個可憐的動物。他不了解自己,又找不到吃的,只好到處奔跑、嘶叫來弄點空氣和食物!彼,我很肯定,不喜歡教父的畫冊?墒墙谈赴阉嬙谏厦娴哪菑埣埳线是值得的。
“瞧,這就是畫冊的第一頁,一張海報!”
那正是老魚油燈燃著的最后一夜。城里已經(jīng)有了煤氣燈,它亮到這種地步,使老魚油燈在它的光線里和滅掉一樣!澳翘焱砩衔揖驮诮稚,”教父說道。“人們走來走去,為了看新燈和舊燈。人很多,腳比頭多一倍。巡夜的人哀傷地站著,他們不清楚什么時候會像魚油燈那樣被辭掉,魚油燈往回想了很遠,你知道它們是不能往前想的。它們回想起許多個寧靜的黃昏和黑暗的夜。“我靠在一根路燈桿上,”教父說道,“魚油和燈芯發(fā)出迸濺的聲音。我聽到了燈說些什么,你也該聽一聽。”
“‘我們盡力做了我們能做的事,’燈說道!覀儗ξ覀兊臅r代盡了責(zé)任,照著歡樂,也照著憂傷。我們經(jīng)歷過許多重大的事件,可以說是哥本哈根的夜之眼,F(xiàn)在就讓新的光亮解脫我們,接過我們的班吧。不過他們能照多少年,能照出什么來,那就等著瞧吧!他們的光比我們這些舊燈當(dāng)然要亮一些。但是為他們鑄了煤氣燈座,又給他們安了那么多的管子,一個連著一個,比我們亮一點兒就沒有什么了不起了。他們四面八方都有管子,可以從城里城外找到活力!而我們魚油燈燃燒的是我們自己所有的能量,不是靠父母兄弟。我們和我們的祖先從無法記載的古時代,從很早以前便照亮著哥本哈根。今晚是最后一夜,我們的光在這里照著。可以說,比起你們,這些明亮的朋友,我們處于次要的地位。但是我們并不生氣也不嫉妒。不,完全不,我們很高興,很舒暢。我們是老哨兵,現(xiàn)在被穿著比我們更好的制服的新鑄出來的兵替換下來。我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這一族,從遠輩的老祖母燈那時起都經(jīng)歷都看到過些什么:那是整個哥本哈根的歷史。等到你們有朝一日也要道別的時候,但愿你們以及你們的后代,直到最后一盞煤氣燈,也能說得出和我們說出的一樣多的重大事情吧!你們肯定是要道別的!你們最好準(zhǔn)備著。人類一定能找到比煤氣燈更亮的光源的。我聽一個大學(xué)生說過,人們在談?wù)撝麄冇幸惶鞎c燃海水呢!’燈說這些話的時候,燈芯在迸濺,就好像他里面已經(jīng)有水了似的!
教父專心地聽著、想著,他發(fā)現(xiàn)在今天這個從魚油燈過渡到煤氣燈的夜晚來敘述展示哥本哈根的全部歷史,是老油燈的一個極妙的主意。“好主意不能讓它溜掉,”教父說道。 “我馬上就行動起來,跑回家,給你做了這個畫冊,它追溯的時代比舊魚油燈能講的還要遠得多!
“這兒就是那個畫冊,就是歷史:
‘哥本哈根的生命和生活’!
它從黑暗開始,一頁涂黑了紙,那是黑暗時代。
“好,讓我們來翻頁吧!”教父說道。
“你看見這張畫了嗎?只有洶涌的大海和呼嘯的東北風(fēng),它掀動著沉重的冰塊。冰塊上盡是從挪威的大石山滾下來的石塊。東北風(fēng)吹動了冰塊,他要讓德意志的山岳看看,北邊有多么巨大的石塊。整群冰塊已經(jīng)漂到了哥本哈根的錫蘭島海岸外的松德海峽,不過當(dāng)時還沒有什么哥本哈根。在海水下面有許多沙堆,冰塊推著巨大的巖石撞在一個沙堆上;整堆浮冰都擱淺了,東北風(fēng)無法將這群浮冰塊吹離沙堆,所以他火冒三丈,大發(fā)雷霆,他詛咒這個大沙堆,管它叫做‘賊地’。他咒它說,這塊沙堆一旦露出水面,強盜匪徒就要跑到這里來,豎起叉架和轉(zhuǎn)輪。
“但是,就在他咒罵的時候,太陽出現(xiàn)了。陽光中有許多明亮、溫柔的精靈——光的孩子在飛舞。它們跑到寒冷的冰塊上跳舞,冰塊于是融化了,那些巨大的巖石沉到了下面的沙堆上。
“‘混帳太陽!’東北風(fēng)說道!@是朋友關(guān)系,是有家族因緣!我要記住,我要報復(fù)。我要詛咒!’
“‘我們要祝福!’光的孩子們說道!扯岩饋,我們要保護它!真、善、美要在這兒建設(shè)!’
“‘完全是胡言亂語!’東北風(fēng)說道。”
“瞧,這些都是油燈不能說的,”教父說道,“可是我知道,這對哥本哈根的生命和生活有重大的意義。”
“好,再翻一頁!”教父說道。
“許多年過去了,沙堆冒了出來。一只海鳥落在了水中突兀的一塊最大的石頭上。你可以從畫上看到。又有許多年過去了。海把死魚拋到沙灘上來,堅韌的披堿草④生長起來了,枯萎了,腐爛了,滋補著沙土。然后又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草和植物,沙堆變成了綠島。錫蘭島外的那個島是進行殊死戰(zhàn)斗和停泊船只的好地方。
“第一盞魚油燈燃起來了。我想他們曾在上面烤過魚,這里有的是魚。鯡魚大群大群地游過松德海峽,要想從它們上面把船駛過去是很困難的。它們在水里閃光,像秋季閃電照亮的遙遠天邊;它們在水底像北極光一樣地閃亮。松德海峽的魚豐富極了,所以人們在錫蘭島的海岸上建起了房子,墻是用橡樹建的,房頂鋪的是樹皮,能用來建房的樹多得很。船駛進了港口,魚油燈掛在搖搖晃晃的繩索上。東北風(fēng)吹著唱著:‘嗚——熄掉’!如果島上有盞燈燃著,那便是一盞賊燈:走私販子和盜賊就在‘賊島’上干他們的勾當(dāng)。
“‘我相信,我所希望的惡事都在發(fā)生,’東北風(fēng)說道!痪帽銜L出我可以搖掉果子的樹。’”
“這里長出了樹,”教父說道!澳憧吹劫\島上的那座絞架了嗎!那上面用鐵鏈子吊著匪盜和殺人犯,完全和當(dāng)年的情景一模一樣。風(fēng)在刮著,吹得那些長串的骨骸嘎嘎作響?墒窃铝羺s很愜意地照著,就像今天它照著森林舞會一樣。太陽也舒服地照下來,曬得骨骸散了架。陽光中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