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施青目學(xué)士識英雄 信赤心番人作藩鎮(zhèn)
詞曰：
英雄遭禍身幾殞，幸遇才人，留得奇人，好作他年定亂人。巧言能動君王聽，輕信奸臣，誤遣藩臣，眼見將來大不臣。
調(diào)寄"采桑子"
古來立鴻功大業(yè)，享高爵厚祿的英雄豪杰，往往始困終亨，先危后顯。所謂天將降大任，必先拂亂其所為。不但大才常屈于小用，甚至無端罹重禍，險些把性命斷送了，那時卻絕處逢生，遇著有眼力、有意思的人，出力相救，得以無恙。然后漸漸時來運轉(zhuǎn)，建功立業(yè)，加官進(jìn)爵。天下后世，無不贊他的功高一代，羨他的位極人臣。那知全虧了昔日救他的這位君子，能識人，能愛人才，能為國留得那英雄豪杰，為朝廷扶危定亂。若彼小人，便始而互相依托，后則互相忌嫉，始而養(yǎng)癰畜疽，后則縱虎放鷹。只顧巧言惑主，利己害人，那顧國家后患，真可痛可恨也。話說李白被高力士進(jìn)讒，以致楊妃嗔怪，因此玄宗不復(fù)召他到內(nèi)殿供奉。李白見機，即上疏乞休。玄宗原極愛其才，溫旨慰留，不準(zhǔn)休致。李白乃益自放縱于酒，以避嫌怨，其酒友自賀知章以外，又有汝陽王(王進(jìn))、左相李適之以及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諸人，都好酒豪飲，李白時常同他們往來飲酒。杜工部嘗作飲中八仙歌云：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光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車口流涎，恨不遣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殘，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進(jìn)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受逃禪。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李白日逐與這幾個酒友飲酒吟詩，不覺又在京師混過了幾時。一日酒后，偶遇安祿山于朝門外，安祿山欺他是醉人，言語戲謔，未免唐突。李白乘著酒興，把祿山一場痛罵，祿山十分忿怒，無奈他是天子愛重之人，難以加害，只得含忍。李白自料為女子小人輩所忌，若不早早罷官歸去，必有后禍。又見楊國忠、李林甫等，各自結(jié)黨弄權(quán)，蠱惑君心，政事日壞。身非諫官，勢不能直言匡救，何取乎備位朝端，因懇懇切切的上了一個辭官乞歸之疏。玄宗知其去志已決，召至御前，面諭道："卿必欲舍朕而去，未便強留，許卿暫回田里。但卿草詔平番，有功與國，豈可空歸？然朕知卿高雅，必?zé)o所需求，卿所不可一日缺者，惟獨酒耳。"遂御筆親寫敕書一道以賜之；其敕略云：
敕賜李白為閑散逍遙學(xué)士，所到之處，官司支給酒錢，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毋得怠慢。倘遇有事當(dāng)上奏者，仍聽其具疏奏聞。
李白拜受敕命。玄宗又賜與錦被金帶與名馬安車。李白謝恩辭朝。他本無家眷在京，只有仆從人等。當(dāng)下收了行裝，別了眾僚友，出京而去。在朝各官，俱設(shè)宴于長亭錢送。惟楊國忠、高力士、安祿山三人，懷恨不送。賀知章等數(shù)人，直送至百里之外，方分袂而別。李白團(tuán)圣旨許他閑散逍遙，出京之后，不即還鄉(xiāng)。且只向幽燕一路，但有名山勝景的所在，任意行游。真?zhèn)�逢州支鈔，過縣給錢，觸景題詩，隨地飲酒，好不適意。一日行至并州界中，該地方官員，都來迎候。李白一概辭謝，只借公館安頓行李，帶了幾個從人，騎馬出郊外，要游覽本處山川。正行之間，只見一伙軍牢打扮的人，執(zhí)戈持棍，押著一輛囚車，飛奔前來。見李學(xué)士馬到，閃過一邊讓路。李白看那囚車中，囚著一個漢子。那個漢子，怎生模樣兒？
頭如圓斗，鬢發(fā)蓬蓬；面似方盆，目光閃閃。身遭束縛，若站起長約丈余；手被拘攣，倘辭開大應(yīng)尺許。儀容甚偉，未知何故作困國。相貌非常，可卜他年為大物。
原來那人姓郭名子儀，華州人氏，骨相魁奇，熟諳韜略，素有建功立業(yè)，忠君愛國之志。爭奈未遇其時，暫屈在隴西節(jié)度使哥舒翰麾下，做個偏將。因奉軍令，查視余下的兵糧，卻被手下人失火把糧米燒了，罪及其主，法當(dāng)處斬。時哥舒翰出巡已在并州地界，因此軍政司把他解赴軍前正法。當(dāng)下李白見他一貌堂堂，便勒住馬問是何人，所犯何事何罪，今解往何處。郭子儀在囚車中，訴說原由，其聲如洪鐘。李白想道："這個人恁般儀表，定是個英雄豪杰。今天下方將多事，此等品格相貌，正是為朝廷有用之人才，國家之柱石，豈容輕殺。"便吩咐手下眾人："爾等到節(jié)度軍前且莫解進(jìn)去，待我親自見節(jié)度，替他說情免死。"眾人不敢違命，連聲應(yīng)諾。李白回馬，傍著囚車而行。一頭走，一頭慢慢的試問他些軍機武略，子儀應(yīng)答如流，李白愈加敬愛。
說話之間，已到哥舒翰駐節(jié)之所。李白叫從人把個名帖傳與門官，說李學(xué)士來拜，門官連忙稟報。那哥舒翰也是當(dāng)時一員名將，平昔也敬慕學(xué)士之才名，如雷貫耳。今見他下顧，誠以為榮幸萬一，隨即將營門大開，延入。賓主敘坐，各道寒喧。獻(xiàn)茶畢，李白即自述來意，要求他寬釋郭子儀之罪。哥舒翰聽罷，沉吟半晌說道："學(xué)士公見教，本當(dāng)敬從；但學(xué)生平時節(jié)制部下軍將，賞罰必信，今郭子儀失火燒了兵糧，法所難貸，且事關(guān)重大，理合奏聞天子，學(xué)生未敢擅專，便自釋放，如之奈何？"李白說道："既如此，學(xué)生不敢阻撓軍法，只求寬期緩刑，節(jié)度公自具疏請旨；學(xué)生原奉圣上手敕，聽許飛章奏事，今亦具一小折，代奏乞命何如？"哥舒翰欣然允諾道："若如此，則情法兩盡矣！"遂傳令將郭子儀收禁，候旨定奪。李白辭謝而出。于是哥舒翰一面具奏題報，李白亦即繕疏，極言郭子儀雄才偉略，足備干城腹心之選，失火燒糧，乃手下仆夫不謹(jǐn)，實非子儀之罪，乞賜矜全，留為后用。將疏章附驛遞，星馳上奏。自己且暫留于并州公館中候旨，日日閑散逍遙。哥舒翰遂同手下文官武將，連本州地方上的官員，天天遂設(shè)宴款待，李學(xué)士吟詩飲酒作樂。不則一日，圣旨已下，準(zhǔn)學(xué)士李白所奏。只將郭子儀手下仆人失慎的，就地正法。赦郭子儀之罪，許其自后立功自效。正是：
若不遇識人學(xué)士，險送卻落難英雄。喜今日幸邀寬典，看他年獨建奇功。
郭子儀感激李白活命之恩，誓將銜環(huán)圖報。李白別了郭子儀，并哥舒翰等眾官，自往他處行游去了。臨行之時，又諄屬哥舒翰青目郭子儀。自此子儀得以軍功，漸為顯官，此是后話。且說朝中自李白去后，賀知章也告體致去了。左相李適之，因與李林甫有隙，罷相而歸；林甫又陷他以事，逼之自盡。林甫倚著天子信任，手握重權(quán)，安祿山亦甚畏之，楊國忠也心懷嫉忌，然其勢不得不互為黨援。玄宗往年連殺三子之后，林甫勸立壽王瑁為太子，玄宗從高力士之言，立忠王(王與)為太子。林甫疑忌，謀傾陷之。時有戶曹官楊慎矜依附楊國忠，自認(rèn)為楊氏同族，又與羅希爽、吉溫等，俱為李林甫門下鷹犬，林甫因與計議，教他上密疏，誣告刑部尚書韋堅，與節(jié)度使皇甫惟明，同謀廢帝，而立太子，引楊國忠為證。原來那韋堅，乃太子妃韋氏之兄，皇甫惟明是邊方節(jié)度使，偶來京師，曾參謁太子，又曾面奏天子，說宰相弄權(quán)。林甫懷恨，因借端誣捏，并以動搖東宮。玄宗覽疏大怒，虧得高力士力辨其誣，乃不顯言二人之罪，只傳旨貶削二人之官。太子聞知，驚惶無措，上表請與韋氏離婚。玄宗亦因高力士勸諫，不允太子所請。李林市又密奏，乞?qū)⒋耸赂稐詈泷媾c羅希爽、吉溫等鞠問，并請著楊國忠監(jiān)審。玄宗降旨，只將韋堅、皇甫惟明賜死，事情不必深究，于是太子之心始安。
過了幾時，適有將軍垂延光，奉詔征伐吐蕃，不能奏功，乃委罪于朔方節(jié)度使王忠嗣，說道他阻撓軍計。李林甫乘機，使楊國忠誣奏王忠嗣，欲擁兵奉太子。玄宗遂召王忠嗣入京，命三司鞠之。太子又驚惶無措，幸王忠嗣系哥舒翰所薦，哥舒翰素有威望，玄宗甚重其人品，卻未曾面觀其人。今因王忠嗣之事，特召哥舒翰陛見，欲面問此事之虛實。哥舒翰聞?wù)伲?dāng)時星夜赴京，其幕僚都勸他多將金帛到京使用，以救王忠嗣。哥舒翰說道："吾豈惜金帛，但若公道尚存，君主必不致冤死其人。若無公道，金帛雖多，用之何益？"遂輕裝往京而來。及至京師面君，玄宗先問了些邊務(wù)事情，哥舒翰一一奏對，玄宗甚為歡喜。哥舒翰乃力言王忠嗣之負(fù)冤，太子之被誣，語甚激切，玄宗感悟。乃云："卿且退，朕當(dāng)思之。"
次日，即召三司面諭道："吾兒居深宮之中，安得與外藩交通，此必妄說也！爾其勿復(fù)問。但王忠嗣阻撓軍計，宜貶官爵以示罰。"遂貶王忠嗣為漢陽太守，將軍董延光亦削爵。哥舒翰回鎮(zhèn)并州，太子匍匐御前涕泣，叩首謝恩。玄宗好言慰之，自此父子相安。可恨這李林甫屢起大獄，以楊國忠有掖庭之親，凡事有微涉東宮者，輒使之劾奏，或援以為證。幸因太子是高力士勸玄宗立的，他常在天子前保護(hù)，太子又仁孝謹(jǐn)靜，不敢得罪于楊貴妃，以此得無恙。那知道楊家兄弟姊妹，驕奢橫肆，日甚一日，總之倚著妃子之勢。當(dāng)時民間有幾句謠言道：
生男勿歡喜，生女勿悲酸。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卻是門楣。
楊國忠、楊钅舌與韓、虢、秦三夫人宅院，都在宜陽里中，甲第之盛，擬于宮中。國忠與這三個夫人，原不是真兄弟妹。三個夫人中，虢國夫人尤為淫蕩奢靡，每造一堂一閣，費資巨萬。若見他家所造，有更勝于己者，即自拆毀復(fù)造。土木之工，無時休息。其所居宅院，與楊國忠宅院相連，往來最近，便當(dāng)?shù)煤�，遂與國忠通奸。楊國忠入朝，或有時竟與虢國夫人并輿同行，見者無不竊笑，而二人恬然不以為恥。安祿山亦乘間與虢國夫人往來甚密，夫人私贈以生平所最愛的玉連環(huán)一枚。祿山喜極，珮帶身旁，不意于宴會之中，更衣時為國忠所見。國忠只因祿山近日待他簡傲，心甚不平。今見此玉連環(huán)，認(rèn)得是虢國夫人之物，知他兩下有私，遂恨安祿山切骨。時于言語之間，隱然把他暗中私通貴妃之事，為危詞以恐嚇之。又常密語楊妃，說祿山行動不謹(jǐn)，外議沸然。萬一天子知覺了，這是些什么事，為禍非同小可。楊妃聞國忠所言，著實心懷疑懼。正是：
貴妃不自貴，難為貴者諱。無怪人多言，人言大可畏。
一日，玄宗于昭慶宮閑坐，祿山侍坐于側(cè)旁，見他腹過于膝，因指著戲說道："此兒腹大如抱甕，不知其中藏的何所有？"祿山拱手對道："此中并無他物，惟有赤心耳；臣原盡此赤心，以事陛下。"玄宗聞祿山所言，心中甚喜。那知道：
人藏其心，不可測識。自謂赤心，心黑如墨。
玄宗之侍安祿山，真如腹心。安祿山之對玄宗，卻純是賊心、狼心。狗心，乃真是負(fù)心、喪心。人方切齒痛心，恨不得即剖其心，食其心，虧他還哄人說是赤心�？尚π谶�不覺其狼子野心，卻要信他是真心，好不癡心。閑話少說，且說當(dāng)日玄宗與安祿山閑坐了半晌，回顧左右，問："妃子何在？"此時正當(dāng)春深時候，天氣尚暖，楊妃方在后宮，坐蘭湯洗浴，宮人回報玄宗說道："妃子洗浴方完。"玄宗微微笑說道："美人新浴，正如出水芙蓉，令宮人即宣妃子來，不必更梳妝。"少頃，楊妃來到，你道他新浴之后，怎生模樣？有一曲"黃鶯兒"說得好：
皎皎如玉，光嫩如瑩。體愈香，云鬢慵整偏嬌樣。羅裙厭長，輕衫取涼，臨風(fēng)小立神駘宕。細(xì)端詳，芙蓉出水，不及美人妝。
當(dāng)下楊妃懶妝便服，翩翩而至，更覺風(fēng)艷非常。玄宗看了，滿臉堆下笑來。適有外國進(jìn)貢來的異香花露，即取來賜與楊妃，叫他對鏡勻面，自己移坐于鏡臺旁觀之。楊妃勻面畢，將余露染掌撲臂，不覺酥胸略袒，賓袖寬退，微微露出二乳來了。玄宗見了，說道："妙哉！"
軟溫好似雞頭肉。
安祿山在旁，不覺失口說道：
滑膩還如塞上酥。
他說便說了，自覺唐突，好生局促，楊妃亦駭其失言，只恐玄宗疑怪，捏著一把汗。那些宮女們聽了此言，也都愕然變色。玄宗卻全不在意，倒喜孜孜的指著祿山說道："堪笑胡兒亦識酥。"說罷哈哈大笑。于是楊貴妃也笑起來了，眾宮女們也都含著笑。咦！
若非親手撫摩過，那識如酥滑膩來？
只道赤心真滿腹，付之一笑不疑猜。
安祿山只因平時私與楊妃戲謔慣了，今當(dāng)玄宗面前，不覺失口戲言，幸得玄宗不疑。但楊妃已先為國忠危言所動，只恐弄出事來。自此日以后，每見安祿山，必切切私囑，叫他語言縝密，出入小心。祿山亦曉得國忠嗔怪他，恐為他所算。又想國忠還不足懼，那李林甫最能窺察人之隱微，這不是個好惹的。今楊李之交方合，倘二人合算我一人，老大不便。不如討個外差暫避，且可徐圖遠(yuǎn)大之業(yè)。但恐貴妃與虢國夫人不舍他，因此躊躇未決。那邊楊國忠暗想："安祿山將來必與我爭權(quán)，我必當(dāng)翦除之；但他方為天子所寵幸，又有貴妃與虢國夫人等助之，急切難以搖動；只不可留他在京，須設(shè)個法兒，弄他到邊上去了，慢慢的算計他便是。"正在籌量，卻好李林甫上奏一疏，請用番人為邊鎮(zhèn)節(jié)度使。原來唐時邊鎮(zhèn)節(jié)度使，都用有才略、有威望的文臣，若有功績，便可入為宰相。今林甫獨自專權(quán)，欲絕邊臣入相之路，奏稱文人為邊帥，怯于矢石，無以御侮。不苦盡用番人，則勇而習(xí)戰(zhàn)，可為國家捍衛(wèi)。玄宗允其所奏，于是邊鎮(zhèn)節(jié)度使，都要改用番人。
國忠乘此機會，要發(fā)遣安祿山出去，便上疏說道："河?xùn)|重地，固須得番人為帥；然后必以番人之中有才略、有威望者鎮(zhèn)之，非安祿山不足以當(dāng)此重任。"玄宗覽疏，深以為然，即召安祿山來面諭說道："汝以滿腹赤心事朕，本應(yīng)留汝在京，為朕侍衛(wèi)。但河?xùn)|重鎮(zhèn)，非汝不可，今暫遣出為邊帥，仍許不時入朝奏對。"遂降旨以安祿山為平盧、范陽、河?xùn)|三鎮(zhèn)節(jié)度使，賜爵東平郡王，克期走馬赴任。祿山聞命，倒也合著他的意思，叩頭領(lǐng)旨，即日入宮拜辭楊妃，兩下依依不舍。楊妃叫入密室，執(zhí)手私語道："你今此行，皆因為吾兄相猜忌之故。我和你歡敘多時，一旦遠(yuǎn)離，好生不忍。但你在京日久，起人嫌疑，出為外鎮(zhèn)，未必非福。你放心前去，我自當(dāng)使心腹人來通信與你，早晚奴在天子面前，留心照顧著你。你只顧自去圖功立業(yè)，不必疑慮。"安祿山點頭應(yīng)諾。正說間，宮人傳報說道："三位夫人已入宮來了。"楊貴妃接見敘禮畢，安祿山也各各相見。虢國夫人聞知安祿山今將遠(yuǎn)行，甚為怏怏；奈朝命已下，無可如何，祿山也不敢久留宮中，隨即告辭出宮。到臨行之時，玄宗又踢宴于便殿，祿山謝過了恩，辭朝赴鎮(zhèn)。
李林甫等設(shè)席餞行。飲酒之間，林市舉杯相屬道："安公為節(jié)度，出鎮(zhèn)大藩，責(zé)任非輕，凡所作為，須熟計詳審，合情中理。林甫身雖在朝，而各藩鎮(zhèn)利弊，日夕經(jīng)心，聲息俱知。今三大鎮(zhèn)得安公為節(jié)度使，正足為朝廷屏障，唯善圖之。"這幾句話，明明定絡(luò)挾制。祿山平日素畏林甫，今聞此言，惟有唯唯聽命，且逡巡遜謝道："祿山才短氣粗，當(dāng)此大鎮(zhèn)，深懼不能勝任，敢不格遵明訓(xùn)，諸凡不到之處，全賴相公照拂。"說罷作揖，拜辭起行。
前一日，楊國忠曾設(shè)宴請祿山餞別，祿山托故不在。這日國忠也假意來相送。祿山懷忿，傲倔不為禮。國忠大怒，自此心中愈加銜怨。祿山既至任所，查點軍馬錢糧，訓(xùn)練士卒，屯積糧草，坐鎮(zhèn)范陽，兼制平盧、范陽、河?xùn)|，自永平以西至太原，凡東北一帶要害之地，皆其統(tǒng)轄，聲勢強盛，日益驕恣。后人有詩云：
番人頓使作強藩，只為奸臣進(jìn)一言。
今日虎狼輕縱逸，會看地覆與天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