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周先生，動作像一只老鼠那樣悄無聲息，說話的嗓音從不高于耳語，行走的姿態(tài)幾乎像是老嫗，卻有一種孤芳自賞的氣概——是冷漠呢還是有禮貌的輕蔑？已足以拒人于一定距離之外，容他作自得其樂的從旁觀賞。他言談舉止所表現(xiàn)的彬彬有禮正是對于任何親密接觸的屏障。而在發(fā)笑或笑出聲來的同時把那子彈頭式的腦袋上下擺動，卻是可以親近的表示，但也不可隨隨便便。很難想像有誰能夠漫不經(jīng)心地對待他。
②他的書齋是他工作和會見賓客的地方，他整潔的書齋可以說是物如其人。一切都放在合適的位置，所有的地方一塵不染。墻壁和地板有一種日本式的雅致。桌椅和擺飾都沒有一件多余，卻有一種獨一無二的韻味。這里一個靠墊，那里一個靠墊，就平添了一份舒適的氣氛。還有那些書籍，在玻璃書櫥里碼放得多么整齊，而且種類繁多，從有關性心理的著作到論述希臘宗教的典籍，中文、日文、英文、希臘文，不一而足。整個房間彌漫著寧靜的、好學不倦的氣氛，使人聯(lián)想起那些在埋頭閱讀和評書論人的娓娓交談中度過的歡樂時光。
③在周先生看來，這個世界是多么富有人性而又多么渺��！在寫作時，他總是避免那些使得人類分裂成敵對營壘的重大問題。他喜歡花較多一點時間來寫一些細小事物，寫一些“沒有人提起，沒有人記得的瑣事”，從而，使得我們對那一切可能世界里最不可能的事物也都關心起來。就這樣，他養(yǎng)成了他那種散文寫作藝術——不是麥考利帶有公開論壇氣氛和大聲加重語氣的那種，而是伊利亞那種，也有不知不覺因而引人入勝的唯我哲學和閑散情調。周先生的散文簡直是把閑談發(fā)展成了美術。他有一種極其難得的本事，能把一個人生活中無關緊要的瑣事變成為閑聊天時的含金話語。他能借助于無足輕重的題材寫出意味深長的文章。在他非常富有人性的園圃里，白菜要比玫瑰更加美麗動人。讀他的散文會使我們相信，蒼蠅要比有關于“天道、預見、自由意志和注定的命運——命運注定、自由意志、絕對預見”之類的思想更有意思。
④我們不該忘記，周先生還有另外一面,在他身上還有不少鐵的因素。他那雙抿緊的嘴唇和嘴唇上邊的胡髭，都使人聯(lián)想到堅定和果斷。他難得介入各種是非糾紛，但是，一旦介入，就該擋在他道路上的那個人倒霉了丨他對敵人的打擊是既快且準——只消干脆的狠狠一擊就夠了。對付北平女子學院院長經(jīng)利彬的那一擊就是一例，多么利落，多么漂亮！周先生做什么事情全都能夠無往不勝的秘訣，也許就在于清楚地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更重要的還在于知道他自己能力的限度。在委員會的會議上，他很少說話，但是凡有議論，都能言必有中；這是因為事事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從不猶豫不決、大驚小怪，永遠沉著冷靜，給人的印象是，他這種人，逍遙自在時高興，面對風浪時也高興。
⑤風浪！提起風浪，令人聯(lián)想到海洋；提起海洋，又令人聯(lián)想到艦艇。仿佛是命運的奇特諷刺，周先生這位散文作家，還確實曾經(jīng)是一名海軍軍官學校的學員！但是，歸根到底，又并不非常奇特。還有什么能比一艘鐵甲戰(zhàn)艦在海上乘風破浪更加優(yōu)雅動人的呢？不錯，周先生正好就像一艘鐵甲戰(zhàn)艦，他有鐵的優(yōu)雅!
（選自《不夠知己》，江楓譯，有刪 改）
12.本文寫出了周作人“優(yōu)雅”的特點，請從儀態(tài)舉止、工作環(huán)境和文學創(chuàng)作這三方面概括說明。（6分）
13.請解釋第3節(jié)劃線句子的含義。（4分）
14.請分析第4節(jié)劃線句子的作用。（4分）
15.請結合文本賞析文章第5節(jié)的語言特點。（6分）
參考答案：
12.儀態(tài)舉止的優(yōu)雅：安靜、緩慢而孤芳自賞；工作環(huán)境的優(yōu)雅：整潔、雅致、有韻味，書多而學習氛圍濃郁；文學創(chuàng)作的優(yōu)雅：善將生活中的瑣事寫得意味深長，表現(xiàn)唯我哲學和閑散情調，散文藝術高超（或把閑談變成了美術）。（每點2分，沒有結合文本說明最多得3分）
13.周作人認為世界富有人性，而他的文章就是展現(xiàn)這一點的園圃（2分）；他的文章能夠把看似無關緊要的題材（或日常的瑣事）（白菜）表現(xiàn)得美麗異常（或表現(xiàn)得比重要的題材更有意義）（2分）。
14.內容上：用比喻的手法，寫出周作人性格上的堅定果斷和沉著冷靜（2分）。結構上：承接上文的“優(yōu)雅”，引起下文他性格的另一面“鐵的因素”；和題目的兩方面呼應（2分）。
15.走勢靈活，筆法自由，由上文的風浪開始作系列聯(lián)想，從而聯(lián)想到周作人的另一身份；取譬自如，形象生動，將人物比作鐵甲戰(zhàn)艦，突出人物性格的兩面；語氣多樣，感情濃烈，通過陳述、反問、感嘆語氣的交替使用，表達對人物深深的欣賞和贊許。（每點2分，僅作參考；其他言之成理的答案亦可得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