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退《未曾年輕過的人》高三傳記閱讀題及答案
①第一次聽姜昆、李文華合作的《時間與青春》，有一個情節(jié)讓我吃驚。李問姜，時間對于他可以比作什么，姜說：“對于您來說時間就是月份牌”，“您看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沒幾天撕頭了吧？”
②這個細節(jié)讓我耿耿于懷。我覺得玩笑開大了，為李文華抱不平，但又無法諱言對《時間與青春》的贊賞：它的勵志充滿智性，它極富時代特色的話題是一個青年和一位長者在親密爽朗的交流中娓娓道出的，它吸引不同年齡的聽者將自身代入并由衷地喝彩。姜昆這個長得不喜劇的演員，借李文華的輔佐、映襯甚至犧牲，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舞臺之路。
③按理說，李文華這一輩人應(yīng)往演傳統(tǒng)相聲的名家路子上走，應(yīng)該穿起長袍，吐字擲地有聲，拖腔帶韻，最好能再唱唱戲�？衫钗娜A是個異數(shù)，他沒那份天資，七十年代以前他同馬季等人的合作都不成功。對于新相聲而言，他作為長者不夠安分，而傳統(tǒng)相聲里似乎也不缺他這樣一個談不上有什么絕活的綠葉。他的角色定位是含糊的、邊緣的，相聲只是他因熱愛而堅持下來的事業(yè)。
④他最終選擇了為一個比自己小兩輪的新秀捧哏，而且——可能是性格和遭際使然——臺上竟全無賣老的架子。這太艱難了。相聲讓捧哏演員付出的代價尤其高昂，更何況是在歷來講究長幼之道的中國，一位年近六旬的捧哏需忍受被捏臉、摸頭、胳肢這些“非人”待遇，得懷有一種什么樣的赤誠才能做到這一點？
⑤他們的作品是后“文革”時期中國整合“青年”概念、重塑青年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要把青年群體從文革時代的紅衛(wèi)兵形象中拉出來，賦予其新的義務(wù)、使命和規(guī)范。社會對青年有了新的角色期待，二人感其召喚，出面代言，成為青年一代的向?qū)�。兩個均非傳統(tǒng)相聲功底深厚的演員，揚長避短，合力打破了傳統(tǒng)相聲的一定之規(guī)，開創(chuàng)了新形勢下無法復(fù)制的相聲美學(xué)。他們的“雙贏”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十大笑星的評選，以及那令人扼腕的喉癌的降臨。李文華成就了姜昆的異軍突起，又以被動的激流勇退成全了姜昆的精彩轉(zhuǎn)身。
⑥2006 年夏，在一棟簡樸的住宅里，斜倚在沙發(fā)上的李文華直起身面向我，肅然的表情無一絲變化。家具陳設(shè)和屋里進出頻繁、粗門大嗓的家眷，都標志著老人的生活環(huán)境同最普通的京城家庭沒有任何區(qū)別。我也沒有任何驚喜可以帶給他，我得不斷地思量提哪些話題可讓他用最短的句子回答。食道發(fā)聲，就是把句子切成一個個帶著痰嗽味的字，讓人覺得這瘦小的軀體隨時可能力竭。我擇要說我喜歡他的什么作品，聽他例行公事地重敘諸位合作對象和主要作品名稱。他似乎特別看重和姜昆合演的《鼻子的故事》，一個講述集體和組織如何關(guān)心個人的段子。
⑦對那些風(fēng)光不再的人物，我們免不了感慨“爾曹身與名俱滅”；而對李文華，我卻內(nèi)心寂寂。他幾乎沒有年輕過，所以也從不曾老去；舞臺下的他——不管是健康時還是病后——從來沒有點燃晚輩青春火焰的能力。在他無人打擾的、行動不便的晚年面前，我甚至認識到我能夠有所思、有所感的特權(quán)。他的生活里沒有我這樣急于了解過去、收獲見識與靈感的動機。他對于我，和我對于他一樣，在某種意義上都是匪夷所思的，只能分享一點點狹窄范圍內(nèi)的知識，還無數(shù)次被讓人心酸的停頓打斷。他在女排蟬聯(lián)世界冠軍時演《看排球》，在“質(zhì)量月”流行的時候演《買傘》，《森林法》頒布后演《嚴重警告》，這些作品需要富有才華的、調(diào)動情感力量的創(chuàng)作和表演，他怎能期待從一個散漫自我的年輕人眼里捕捉到這種情感？
⑧舞臺生命猝然而止后，李文華回歸到千百萬平凡中國老人中，直到09年5月9日“第二次去世”，最后一次進入公眾視野。他的捧哏藝術(shù)早已存入相聲史檔案，如今，新晉的年輕一代更希望“老人”們好自為之，去體現(xiàn)灑脫的做人態(tài)度，而不要呵護、教導(dǎo)、關(guān)懷他們的人生。再沒有什么力量能夠定義“青年”的角色與使命，只是出于一種情結(jié)，我希望《時間與青春》的生命力還能延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