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馬丁并不十分喜歡釣魚，但他很聽話，喬治說怎么辦好他就怎么辦。航行開始時有點別扭，當(dāng)時他們這隊人帶著一包包的食物和幾瓶汽水在棧橋上集合，戴維的小船等在那里。
戴維說過他的小船可以坐四個人。喬治和卡西想，這是請他們和馬丁坐船，四個人正好。當(dāng)他們?nèi)齻�人來到棧橋時，戴維的確毫不覺得奇怪。但他們正要上船，伊麗莎白·布朗來了，也帶著一包食物和一瓶汽水。她把自己也算在四個人之內(nèi)。
卡西先是大為驚訝，等看見她肩上繡花的粉紅色打褶布上衣、粉紅色的緞帶和白鞋白襪，又顯然覺得無法相信。伊麗莎白輕輕走到棧橋邊，根本沒有注意其他人，也直到看見卡西那件飄在天藍色短褲上的紅黃格子襯衫，才感到意外。喬治覺得他最好去看看酒吧路上有沒有警察，讓戴維去解決這位不速之客的問題。戴維在他們下面的小船上，把嘴唇抿住他的大門牙，樣子看來很苦惱。
“讓大家都上船吧，”馬丁好心地建議。“我占的地方比你們想的少�！�
戴維很窘地看看他，對大家說：“以前我讓小船坐過五個人，反正也沒有風(fēng)險，你們下來吧，好嗎？”喬治注意到戴維從不直接對馬丁說話。過去那是小心和懷疑，保持沉默。但現(xiàn)在更似是難為情。
不過馬丁說得不錯。他在喬治旁邊只占很少地方，小船裝下五個人看來很太平�？ㄎ髯诖^，在那里像個船頭雕像，她的紅鬈發(fā)和鮮艷的襯衫像是向大海挑釁。伊麗莎白默默地坐在船尾。
當(dāng)戴維熟練地把船頭向海轉(zhuǎn)去開始要劃時，喬治把船從棧橋頂開。戴維劃得很好，臉上的樣子小心而沒有表情，看得出他很懂行。喬治也注意到這一點，稱贊說：“為什么你不使勁兒劃呢，伙計？”戴維臉上的漠然表情中綻出一絲微笑，他劃槳使船輕快地向前滑去，船頭下響起柔和的沙沙聲，船兩側(cè)響起格格的水聲。
馬丁仔細看了一陣�！胺浅Ｊ炀�，不是嗎？”他有點敬仰地說。
喬治和戴維都露出高興的樣子�！皩τ谝粋�初學(xué)者來說這實在不錯�！眴讨瓮庹f。戴維極快地劃了好幾碼。馬丁微笑了一下，很快就專心去看水流和它的顏色。
他們沿著岸邊向海灣的東頭劃去，在離一道石岸不遠處拋錨。這里很清靜，陽光明媚。城市裹在灰色的煙霧里，沿岸一片星期日的靜寂，只有港口比較熱鬧。渡輪和游艇在不遠處來去，發(fā)出威嚴深沉的顫動聲，一列小機帆船掠過北岸，揚起一陣陣微浪。水面上傳來尖銳的汽艇卜卜聲。
戴維拿出手釣絲和魚餌，他和喬治安頓下來釣魚�？ㄎ饕测x魚，但很不安靜，常常拉出釣絲來看魚餌，或者把釣絲朝新的方向扔出去。伊麗莎白不太有興趣地看著，馬丁看得實在認真。一分鐘又一分鐘過去，但什么動靜也沒有。馬丁的興趣漸漸變成疑問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們覺得有什么不對頭嗎？”
“不對頭？”喬治猛地把頭抬起來�！坝惺裁床粚︻^？”
“我不知道。釣到現(xiàn)在，不是該釣到點什么了嗎？”
喬治笑笑�！皼]什么，伙計，給我們個機會吧。你要知道，魚可不會自己跳到船上來�！�
“那么說，這是完全正常的？甚至?xí)r間還要長一點？”
“可能要一整天，可能什么也釣不到。怎么啦，你等不及了嗎？我們還沒有釣上半小時呢�！�
“奇怪，”馬丁咕嚕說�！拔液喼辈荒芟嘈��！�
伊麗莎白把眼睛從霧濛濛的布萊德利角轉(zhuǎn)回來：“我討厭魚。魚都是刺。”
“她還知道魚有刺�！笨ㄎ鲗χ炜照f。
“別說了，卡西�！眴讨乌s快說，斜眼看看他們共同的主人戴維。戴維在認真地釣魚，似乎根本沒有注意。
喬治忽然一動不動，向釣絲彎過身去，像一只貓盯著老鼠洞。戴維、卡西和馬丁懷著希望等著。釣絲微微顫動，喬治動手去拉。他使勁拉，其他人盯著看。他那根釣絲的頭上有樣?xùn)|西閃爍和跳動，接著就有一條小牙鱈魚在船底蹦蹦跳。大家默默看著喬治從釣絲上摘下那小魚，重新扔回水里去。接著喬治重新裝魚餌，另外兩個釣魚的回過頭去管他們自己的釣絲了。
馬丁看來完全莫名其妙�！拔液喼辈荒芟嘈�，”他又說起來，“你們這樣做是為了好玩嗎？只為了尋開心？看來不像你們。”
“如果你說的是把那小魚扔回去的話，”喬治準備著對付說，“那有什么不對？它們大小了，沒有用，只好讓它們長大點，下次再來釣�！�
馬丁搖搖頭�！澳阕降揭粭l魚又把它扔回去，我倒不覺得驚訝。我驚訝的是你們釣魚的樣子；一直坐著一動不動，等了那么久，結(jié)果卻一無所得。我本以為地球人要一條魚，就會帶著刀跳進大海去戳它；或者投下一個小炸彈，炸死許多；或者想辦法從海里捉起好幾噸，從當(dāng)中挑選�！�
“他們也這么干的，”喬治告訴他�！暗诉@樣釣魚和用魚叉叉魚，都算不得運動。那樣不能給魚一點爭斗的機會�！�
“哦！”馬丁叫了一聲，他開始明白了�！棒~也必須爭斗。我明白了�！彼o坐了一會兒，接著對釣魚失去了興趣，把注意力轉(zhuǎn)向海水。他坐在那里，透過金光閃閃的水面直看到水下的綠色影子。
卡西釣到一條小蟾魚，完全偶然地鉤住了它的尾巴。把鉤拉出來處理好以后，她狠狠地看著喬治，向馬丁那邊點點頭。喬治和戴維同時向地點頭的方向看去，過了一下才找到馬丁。他已經(jīng)鉆進船底，蹲在一個坐位的影子里，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怎么了，伙計？”喬治說�！安皇娣䥺�？”
馬丁勇敢地微笑�！拔遗绿�，伙計，還有那些耀眼的東西。我不習(xí)慣這些。不過在這下面我很好。別擔(dān)心我。釣?zāi)銈兊聂~吧——你們還可以再釣到一條�！�
自然，他雖然這樣鼓勵，他們卻不可能想到再釣魚了。兩個男孩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戴維說：“魚就是不上鉤。我們還是上岸吃飯吧。”他把槳架上的船槳抽出來，坐在那里等著卡西起錨。馬丁用熱烈和不好意思的感激樣子向他們微笑。
他們上了岸，馬丁鉆到巖石間一個有蔭的地方休息，其他人在吃東西。這里很安靜，不會有警察，他們沿著水邊閑逛，直到看來該回家了。
在回去的路上，戴維請喬治劃船，喬治又高興又十分客氣地接受了這個邀請。戴維局促地坐在馬丁旁邊，讓他盡可能多占點地方。喬治聚精會神、很急地劃船，常�；仡^去看看，改正他的航向。
“我媽媽說，我天黑前得到家。”伊麗莎白對大家說。大家不理她。
海灣過了一半時，喬治和戴維又互換位置。喬治說：“在我們進入停船地段以前，最好還是你來，戴維。這里要特別小心�！�
“你遇上逆水了�！贝骶S客氣地說�？ㄎ饔帽绕綍r更親善的眼光看他。馬丁對大家溫和地微笑。
到了棧橋，其他人離船上岸，留下戴維一個人把船劃回附近放小船的地方。卡西和馬丁正式地向他道謝，喬治又說：“沒錯，這條船真好。我恨不得也有條這樣的船。”這句話使戴維的臉又恢復(fù)那種謙虛呆板的表情，這樣客人可以看到他高興而滿意地離開。伊麗莎白沒有目的地走掉，卡西照舊像個謎一樣皺起眉頭看她。為了安全起見，他們繞路帶馬丁回家，穿過那條喂貓老太太走的小巷，繞過維多利亞街。從棧橋就可以看到那舊小屋，卻走了十分鐘，真是極其小心謹慎。馬丁曬了一整天，等到他們穿過空地的樹木。向發(fā)銹的尖頂小屋走去時，他已經(jīng)是精疲力竭。到了這里，喬治又讓大家等一等，他一個人先過去。他看到屋里沒有人，就從石級頂上招呼大家。
馬丁立刻向烤箱走去，但這一回喬治堅定地站在烤箱前擋著，警告他：“明天我們要放了學(xué)才能到這里來，你千萬不要去冒險。我認為你最好在這里待一天，不然你會闖禍，或者在什么地方碰上一群警察。”
“我就待在這里�！瘪R丁答應(yīng)了，同時要繞過他朝烤箱走去。喬治把去路擋死了。
“待在陽臺上，有人來你就能看見了。一看見人——除了卡西和我——你就躲進烤箱關(guān)上烤箱門。提防著�！�
“關(guān)上烤箱門我就沒法再開了�！�
“沒關(guān)系。我們幾小時內(nèi)會來，把你放出烤箱�！�
“就算這樣我也答應(yīng)你，”馬丁勇敢地說，“省得你擔(dān)心。好了，再見，親愛的朋友們，謝謝你們。”他堅決地向前走，喬治只好閃到一邊，讓他鉆進烤箱。
到現(xiàn)在為止，星期一是最糟糕的一天，要提心吊膽地再過一星期，喬治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要到下星期日晚才出新月。他懷著僥幸心理提醒自己，碰到警察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兩天；那一定是最糟糕的兩天了吧？警察除了找馬丁以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時間一久，他們一定就把這件事情忘掉了。如果馬丁今夜在小屋里依然平安無事，那準是個好兆頭。
這一夜馬丁在小屋里是太平無事，但心煩要發(fā)脾氣�！案浇緵]有人來過，”他幾乎是用咒罵的口氣說，“用不著勞駕把我從烤箱里放出來�！�
“也用不著勞駕把你從監(jiān)獄里放出來，”喬治回答他�！斑�是這樣好。我把你從烤箱里放出來，比把你從監(jiān)獄里放出來要容易得多。”
“我在想，不知你想到過沒有，”馬丁用咄咄逼人的尊嚴樣子說，“你們地球人歡迎來自另一種文明的客人，方式太奇怪了？你說我處境危險，我對你的話毫不懷疑。我斷定，我親愛的小朋友，（他故意用這使喬治不高興的稱呼，表示他的怨恨）你說的話完全對。但你們地球人這樣不好客，而且愚蠢，一定使你十分不好意思吧？”
喬治的日子本來就和馬丁的一樣不好過。他冷冷地回答說：“不怎么不好意思。不問一聲就闖入別人的星球，甚至來了也不告訴一聲，難道你不覺得也很愚蠢嗎？”
“告訴他們，”馬丁苦笑著回答說，“我來了以后一直要告訴大家�？墒悄阏f不好，不贊成�！苯又了己筒话财饋怼！澳阏J為不問就來是不道德的嗎？也許是行為不端吧？”
“算了，”喬治粗暴地說。“是你開的頭，可不是我。我認為，你自己闖了禍卻去怪別人，這是不公道的，就這么回事。”
馬丁用很窘的熱情口氣承認他的話是對的，說，“對不起，伙計。我對你那么不好，是我不好�！�
喬治簡直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好，只覺得臉發(fā)燙�！翱ㄎ鱽砹�，”他松了口氣說�！凹热灰惶爝@么安靜，冒險出去走走也不會有事�！�
卡西來到，一副想心事的樣子�！澳銈兒谩９珗@里有個人，他在那里一整天了�！�
喬治的心一跳，接著鎮(zhèn)定下來�！澳闶钦f長凳上的那個老傻瓜，他天天在那里。都不知多少日子了。”
“不是他——那一個我跟你一樣熟悉。這是個年輕點的家伙，所以才怪。整天在公園里那么待著。今天早上我去上學(xué)時他就在那里�！�
“也許整天不在那里，剛才又來的。他什么模樣？”喬治走到窗口，往公園那邊看。
“灰色襯衫。很整潔。長一張和善的臉�！�
“穿的襯衫一樣，卻是另一個人�！�
“人不同。他看著你，就像是要微笑�！�
“不管怎么說，他不像是個警察。他也許住在這兒一套公寓里�！�
“也許。但我以前沒有見過他�！�
“你打算再引起一場恐慌怎么的？馬丁已經(jīng)出了毛病。附近整天沒有人，我正想說，我們可以帶他出去走走。”
“恐慌，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來是要告訴你們，我正要上斯科特街角商店去，你們誰要去？”
他們從空地那一頭出來，特地繞遠道走，從一條小巷出來就是斯科特商店。他們碰到盧克·戴像只貓那樣輕快地在小巷里走著。他看見他們就停下了。
“還在躲警察嗎？”
喬治簡單地說明了處境，盧克和他們一起無精打采地走著，一邊走一邊聽。他用戴維那種硬邦邦的樣子，不客氣地對馬丁那邊點點頭。
“他打算什么時候走？”
“星期日晚上�！眴讨握f，盧克又點點頭，跟著大家到店里去。
“可以不上大街，就在這兒喝點什么�！�
這時卡西買完了她的東西，斯科特先生在算帳，斯科特小姐在他背后復(fù)核。除了馬丁以外，每人買了一瓶汽水。趁他們算帳，卡西挑了幾根麥管。他們坐在餅干柜后面的桌子旁邊，馬丁入迷地盯著貨架上的東西看，卡西忽然跳起來，折彎她的麥管。
“出什么事了？”喬治緊張地問。
“又是他。在那邊。他剛在門外走過�！�
“誰？別胡說了，卡西，你見鬼了。”
“是他。我在公園見到的那個善良好人。你不能說這件事不滑稽�！�
“你才滑稽。也許是三個不同的人�！�
盧克站起來，靜靜地走到門口。
“我斷定是他�！笨ㄎ鞴虉�(zhí)地說。
“是又怎樣？如果他住在這兒附近，就不時要露臉�！�
“可他過去沒露過臉�！�
“過去我們不留心什么人，說不定他是剛搬來�！�
“是嗎？”盧克說著，靜靜地回到桌子旁邊，背對著門坐下�！澳銈冎赖锰倭税�，甚至看到那個地區(qū)官員你們也不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