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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白蒁亭董女談詩 凝翠館蘭姑設(shè)宴

作者:經(jīng)典名著 文章來源:本站整理

話說青鈿道:“我這‘飛鞋’打個甚么?姐姐告訴我!弊现サ溃骸爸淮蛩膫字。”

青鈿道:“那四個字?”紫芝道:“叫做‘銀漢浮槎’!鳖}花笑道:“若這樣說,青鈿妹妹尊足倒是兩位柁工了!北娙寺犞滩蛔⌒。

青鈿呆了一呆,因向眾人道:“妹子說件奇事:一人飲食過于講究,死后冥官罰他去變野狗嘴,教他不能吃好的。這人轉(zhuǎn)世,在這狗嘴上真真熬的可憐。諸位姐姐,你想:

變了狗嘴,已是難想好東西吃了,況且又是野狗嘴,每日在那野地吃的東西可想而知。

好容易那狗才死了。這嘴來求冥官,不論罰變甚么都情愿,只求免了狗嘴。冥官道:

‘也罷!這世罰你變個猴兒屁股去!’小鬼道:‘稟爺爺:但凡變過狗嘴的再變別的,那臭味最是難改,除非用些仙草搽上方能改哩!す俚溃骸易兞嗽僦v!欢鄷r,小鬼帶去,果然變了一個白猴兒屁股。冥官隨命小鬼覓了一技靈芝在猴兒屁股上一陣亂揉,霎時就如胭脂一般。冥官道:‘他這屁股是用何物揉的?為何都變紫了?’小鬼道:

‘稟老爺:是用紫芝揉的!弊现サ溃骸八朦c青還更好哩!鳖}花道:“只怕還甜哩!

青鈿道:“諸位姐姐且住住笑,妹子還有一首詩念給諸位姐姐聽。一人好做詩,做的又不佳。一日,因見群花齊放,偶題詩一首道:‘到處嫣紅嬌又麗,那枝開了這枝閉!瘜懥藘删,底下再做不出。忽一朋友走來,道:‘我替你續(xù)上罷!蛱崞鸸P來寫了兩句道:‘此詩豈可算題花,只當(dāng)區(qū)區(qū)放個屁!’”掌紅珠笑道:“這兩個笑話倒是極新鮮的,難為妹妹想的這樣敏捷。”顏紫綃道:“這都從‘銀漢浮槎’兩位柁工惹出來的。”

紫芝道:“青鈿妹妹大約把花鞋弄臜,所以換了小緞靴了。我就出個‘穿緞靴’,打《孟子》一句!彼剌x道:“這個題畫雖別致,但《孟子》何能有這湊巧句子來配他!

姜麗樓道:“可是‘足以衣帛矣’?”紫芝道:“然也!碧招愦旱溃骸斑@可謂異想天開了!鳖}花把青鈿袖子抓兩抓道:“你是穿緞靴,我是‘隔靴搔癢’,也打《孟子》一句!闭萍t珠道:“這個題面更奇!币栖暗溃骸按酥i難道又有好句子來配他?我真不信了!编挿即旱溃骸翱墒恰荒w撓’?”題花道:“如何不是!”洛紅蕖道:

“這兩個燈謎,并那‘適蔡’、‘決汝漢’之類,真可令人解頤!弊现サ溃骸邦}花姐姐把扇子還我罷!鳖}花道:“我再出個‘照妖鏡’,打《老子》一句,如打著,還你扇子。”紫芝道:“諸位姐姐莫猜,等我來!币蛳胍幌氲溃骸敖憬悖何野涯愦蛑耍墒恰渲杏芯俊辈试频溃骸笆巧趺淳?”紫芝接過扇子道:“大約不是芙蓉精,就是海棠怪,無非花兒朵兒作耗!绷a楓道:“我因玉英姐姐‘酒鬼’二字也想了一謎,卻是吃酒器具,叫過‘過山龍’,打《爾雅》一句!标柲阈Φ溃骸翱墒恰媪鞫稀?”錦楓道:“正是!

紫芝道:“今日為何并無一個《兩廂》燈謎?莫非都未看過此書么?”題花道:

“正是。前者我從家鄉(xiāng)來,偶于客店壁上看見幾條《西廂》燈謎,還略略記得,待我寫出請教。”丫鬟送過筆硯,登時寫了幾個。眾人圍著觀看,只見寫著:“‘廂’,打《西廂》七字;‘亥’,打《西廂》四字;‘花斗’,打《西廂》十五字;‘甥館’,打《西廂》四字;‘連元’,打《西廂》八字;‘秋江’,打《西廂》五字;‘嘆比干’,打《西廂》八字;‘東西二京’,打《西廂》三字;‘一鞭殘照里’,打《西廂》四字;

‘偷香’,打《孟子》三字;‘易子而教之’打《孟子》四字。”題花道:“其余甚多,等我慢慢想起再寫!眳蜗樯q道:“他以廂字打《西廂》倒也別致!奔t珠道:“據(jù)我看來:這個‘廂’字,若論拆字格,必是以目視床之意。”鐘繡田道:“請教題花姐姐:

那‘花斗’二字,只怕妹子打著了。我記得《賴柬》有兩句:‘金蓮蹴損牡丹芽,玉簪兒抓住荼蘑架。’不知可是?”春輝道:“這十五字個個跳躍而出,竟是‘花斗’一副行樂圖,如何不是!”蘇亞蘭道:“那‘一鞭殘照里’,可是‘馬兒向西’?”眾人齊聲叫好。春輝道:“這‘殘照’二字,把‘向西’直托出來,意思又貼切,語句又天然,真是絕精好謎。我們倒要細(xì)細(xì)打他幾條!毖嘧檄偟溃骸拔矣浀谩L亭關(guān)別’有句‘眼看著衾兒枕兒’,只怕那個‘廂’字就打這句罷?”春輝道:“床上所設(shè)無非衾枕之類,又目視床,如何不是此句!姐姐真好心思!”陳淑媛道:“他那‘亥’字,不知可是‘一時半刻’?”春輝道:“姐姐是慧心人,真猜的不錯。若以此謎格局而論,卻是‘會意’帶‘破損’。不但獨出心裁,脫了舊套;并且斬釘截鐵,字字雪亮,此等燈謎,可謂擲地有聲了。”施艷春道:“那‘東西二京’,打的必是‘古都都’。”題花道:

“這個燈謎我猜了多時,總未猜著,不想?yún)s被姐姐打著,真打的有趣!”紫芝道:“春輝姐姐:他這‘嘆比干’是何用意?”春輝道:“按《史記》:‘微子去,比干強諫;

紂怒,剖比干,觀其心!源硕,他這謎中必定有個‘心’字在內(nèi),但必須得他‘嘆’字意思才切!绷挝醮旱溃骸拔也畔肓艘痪洌骸阌行臓幩茻o心好!恢墒?”

春輝道:“此句狠得‘嘆’字虛神;并且‘爭似無心好’這五個字,真是無限慷慨,可以抵得比干一篇祭文!碧m蓀道:“好好一個人,怎么把心剖去倒好呢?”春輝笑道:

“他若有心,只怕你我此時談起還未必知他名字。即或意中有個比干,也不過泛常一個古人。今日之下,其所以家喻戶曉,知他為忠臣烈士,名垂千古者,皆由無心而傳。所以才說他‘有心爭似無心好’。此等燈謎,雖是游戲,但細(xì)細(xì)揣度,卻含著‘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之意,真是警勵后人不少。”青鈿道:“他這‘偷香’二字出的別致,必定是個好的。我想這個‘偷’字,無非盜竊之意,倒還易猜;第‘香’為無影無形之物,卻令人難想,莫非內(nèi)中含著‘嗅’字意思么?”素云道:“只怕是‘竊聞之’!贝狠x道:“這個‘聞’字卻從閨臣姐姐所說長人國聞鼻煙套出來的,倒也有趣。”香云道:

“他這‘易子而教之’,大約內(nèi)中含著互相為師之意!眳螆蛏q道:“個人稱師為西席,又渭之西賓,只怕還含著‘賓’字在內(nèi)哩。”張鳳雛道:“必是‘迭為賓主’。”春輝道:“不意這個單子盒有如此好謎,雖不如‘仕而優(yōu)’,‘克告于君’借用之妙,也算正面出色之筆了。”紫芝道:“他這‘秋江’二字,我打一句‘滑霜凈碧波’;‘甥館’二字,打‘女孩兒家’;‘連元’二字,打‘又是一個文章魁首’。請教可有一二用得?”

春輝道:“這三句個個出色!即如‘清霜凈碧波’,不獨工穩(wěn)明亮,并將‘秋江’神情都描寫出來;至于‘甥館’打‘女孩兒家’,都字字借的切當(dāng),毫不浮泛;最妙的‘又是一個文章魁首’,那個‘連’字直把題里的‘又’字擒的飛舞而出。這幾個燈謎,可與‘迭為賓主’并美了!

掌紅珠道:“他這單子我們猜的究竟不知可是。倘或不是也說是的,將來倒弄的以訛傳訛,這又何必。好在所有幾個都已猜過,題花姐姐也不必再寫了,還是請教那位姐姐再出幾個,豈不比這個爽快!币鬃狭獾溃骸皠偛偶t珠姐姐所說‘將錯就錯,以訛傳訛’,妹子就用這八字,打《孟子》一句!卑л头嫉溃骸翱墒恰嗦识鵀閭握咭病?”

紫菱道:“正是!鳖}花道:“題里題面,個個字義無一不到,真好心思。”姜麗樓道:

“我出‘蟾宮曲’,打個曲牌名!倍殁毜溃骸耙郧拼蚯,倒也別致!贝扌→L道:“可是‘月兒彎’?”麗樓道:“正是!鳖}花道:“這個‘曲’字借的巧極,意思亦甚活潑!奔o(jì)沉魚道:“我出‘走馬燈’,打《禮記》一句!庇裰サ溃骸斑@有何難,無非燃燈即動之意!笔Y星輝道:“妹妹何不就打‘燃燈即動’呢?”酈錦春道:

“可是‘無燭則止’?”沉魚道:“正是!毖肯愕溃骸拔页觥r(nóng)之子恒為農(nóng)’,打《孟子》一句!睂氣毜溃骸斑@個‘恒’字,倒象世代以耕為業(yè),永不改行的意思。”

姜麗樓道:“必是‘耕者不變’。”眾人齊聲贊“好”。鄒婉春道:“這‘耕者不變’四字,最難挑動,不意天然生出‘農(nóng)之子恒為農(nóng)’六字,把個‘不變’扣的緊緊的,此謎可謂天生地造,再無他句可以移易了!庇∏晌牡溃骸拔页觥恕,先打《孟子》一句,后打《論語》一句!庇裰サ溃骸斑@個‘核’字有何精微奧妙,要打兩部書,若按字義細(xì)細(xì)推求,‘核’之外有果,‘核’之內(nèi)有仁!倍溻毜溃骸拔也轮耍嚎墒恰谕狻ⅰ试谄渲幸印?”巧文道:“正是!卞\云道:“他雖結(jié)巴,倒會打好謎,并且說的也清爽!绷\楓道:“我出‘鴉’字,打《孟子》二句!毙〈旱溃

“這個大約又是拆字格!碧秫P翾道:“若要拆開,必有‘爵一、齒一’!奔t珠道:

“此謎做的簡凈!痹足y蟾道:“我出‘重慶’,打《孟子》一句。”婉如道:“《孟子》上面‘祖’字甚少,至于‘父父子子’,又是《論語》!闭企P珠道:“必是‘父子有親’。”題花道:“這個‘親’字借的有趣!

蘭言道:“今日主人須早些擺席才好,我們早早吃了飯,把寶云姐姐燈看了,彼此回去也好歇息歇息。昨日足足忙了一夜,今日若再過遲,妹子先支不住了。”蘭芝道:

“既如此,妹子也不再拿點心,就教他們早些預(yù)備。但此時未免過早,諸位姐姐再打幾個,少刻就來奉請!弊T蕙芳道:“我出‘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打個藥名!比~瓊芳道:“可是‘無根水’?”蕙芳道:“妹妹打著了。”燕紫瓊道:“非‘無根’二字不能‘立持其涸’,真是又切當(dāng),又自如。”林書香道:“我出‘轍環(huán)天下,卒老于行’!

秀英道:“必是‘盡其道而死者’!睍泓c點頭。顏紫綃暗暗問蘭言道:“姐姐為何聽了這幾個燈謎只管搖頭?聞得姐姐精于風(fēng)鑒,莫非有甚講究么?”蘭言道:“我看玉英、紅英、蕙芳、瓊芳、書香、秀英六位姐姐面上,都是帶著不得善終之像。那玉英姐姐即使逃得過,也不免一生獨守空房。不意這些‘黃泉’、‘無根’、‘生死’字面,恰恰都出在他們妯娌、妹妹、姑嫂六人之口,豈不可怪!”顏紫綃道:“你看咱妹子怎樣?”蘭言道:“姐姐骨格清奇,將來自然名登寶箓,位列仙班;到了那時,只要把妹子度脫苦海,也不枉同門一場!鳖佔辖嫷溃骸霸勰艹上,真是夢話了!碧m言道:

“少不得日后明白!

紅紅道:“你們二位談?wù)撋趺矗棵米映鰝燈謎你猜:‘疏影橫斜水清淺’,打曲牌名。”掌驪珠道:“姐姐好嫣潤題面!”枝蘭音道:“可是‘梅花塘’?”紅紅道:

“正是。”素云道:“這七個字又是‘梅花塘’一個小照,真是如題發(fā)揮,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痹子耋傅溃骸拔页觥恢貍,不禽二毛’,打古人名。”蔣月輝道:“可是‘斗廉’?”玉蟾道:“正是。”紫芝道:“你當(dāng)日在小瀛洲同那四員小將打仗,心里就存這個愛惜么?將來銀蟾姐姐同史公子成了親,有人感你當(dāng)日‘不重傷’之情,一定托他們來作伐哩!庇耋傅溃骸吧倏套阶∧,再同你算帳!标柲愕溃骸拔页觥赂改笌字G’,打個鳥名!爆幹サ溃骸笆郎夏怯羞@樣孝順鳥兒!碧秫P翾道:“可是‘子規(guī)’?”墨香道:“正是!卞\云道:“‘事父母’三字把個‘子’字扣定,‘幾諫’二字把個‘規(guī)’字扣定,真是又貼切,又自然,可以算得鳥名謎中獨步!泵滋m芬道:“我出曲牌名‘刮地風(fēng)’,打個物名。”井堯春道:“可是‘拂塵’?”蘭芬道:

“正是!被ㄔ俜嫉溃骸皳(jù)我看來:只用‘刮風(fēng)’二字就可拂起塵來,何必多加‘地’字,這是贅筆!贝狠x道:“此謎之妙,全虧‘地’字把個‘塵’字扣的緊緊的。若無‘地’字,凡物皆可‘拂’,豈能獨指‘拂塵’。并且還有……”玉芝道:“夠了!今日若無春輝姐姐評論,不知還聽多少好謎。評論哩,也罷了,偏要添岔枝兒,甚至還牽到腳指頭上去,你說教人心里可受得?剛把腳指頭鬧過,紫姑太太‘適蔡’也來了,題姑太太‘漢子’也來了,弄這刁鉆古怪的,教我一個也猜不著,你還只管說閑話!弊现サ溃骸懊妹媚保页鰝容易的,包你猜著。題面是曲牌名‘稱人心’,打個物名:

‘如意’。你猜!”題花道:“這謎又打物名,又打如意,倒難猜哩!”紫芝道:“呸!

我又露風(fēng)了!”秦小春道:“我出‘張別古寄信’,打兩個曲牌名!庇裰サ溃骸拔矣谇圃俅騼蓚,那更難了!贝扌→L道:“可是‘貨郎兒’、‘一封書’?”小春道:“正是!弊现サ溃骸澳銈兌蝗缫缕,可先招呼我一聲。”小鶯道:“告訴你做甚么?”紫芝道:“我好打掃去!遍|臣道:“我出‘老萊子戲彩’,打兩個曲牌名。”秀英道:“可是‘孝順兒’、‘舞霓裳’?”

只見丫環(huán)稟道:“酒已齊備!碑吶懙溃骸敖袢找菜泖閼(zhàn)了。此時既要上席,我出‘鳴金’,打《孟子》三字。”言錦心道:“可是姐姐貴本家?”全貞點點頭。眾人不解。周慶覃笑道:“我曉得了,必是‘使畢戰(zhàn)’。”全貞笑道:“正是!贝狠x道:

“此謎不但畢字借的切當(dāng),就是使字也有神情!碧m芳道:“今日之聚,可謂極盛了,我出‘高朋滿座,勝友如云’,打曲牌名!北娙寺犃耍疾蛔雎。綠云道:“他們諸位姐姐過謙,都不肯猜,我卻打著了,是‘集賢賓’。這才叫做對景掛畫哩!

眾人起身,都到外面散步凈手。蘭芝讓至凝翠館,仍舊撤了十三席,擺了十二席,照昨日次序團(tuán)團(tuán)坐定。蘭芝只得遵照舊例,把敬酒上菜一切繁文也都蠲了。酒過數(shù)巡,大家把昨日詩稿拿出,彼此傳觀,七言八語,議論紛紛。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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