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六十六 孫紹 張普惠
孫紹，字世慶，昌黎人。世仕慕容氏。祖志入國，卒于濟(jì)陽太守。父協(xié)，字文和，上黨太守。紹少好學(xué)，通涉經(jīng)史，頗有文才，陰陽術(shù)數(shù)，多所貫涉。初為校書郎，稍遷給事中，自長兼羽林監(jiān)，為門下錄事。朝廷大事，好言得失，遂為世知。曾著《釋典論》，雖不具美，時(shí)有可存。與常景等共修律令。
延昌中，紹表曰：
臣聞建國有計(jì)，雖危必安；施化能和，雖寡必盛；治乖人理，雖合必離；作用失機(jī)，雖成必?cái) ４四斯沤裢�，百王之定法也。伏惟大魏�?yīng)天明命，兆啟無窮，畢世后仁，祚隆七百。今二虢京門，了無嚴(yán)防；南、北二中，復(fù)闕固守。長安、鄴城，股肱之寄；穰城、上黨，腹背所憑。四軍五校之軌，領(lǐng)、護(hù)分事之式，征兵儲粟之要，舟車水陸之資，山河要害之權(quán)，緩急去來之用，持平赴救之方，節(jié)用應(yīng)時(shí)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體，何得而忽？居安之辰，故應(yīng)危懼矣。
且法開清濁，而清濁不平；申滯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懷怨。中正賣望于下里，主案舞筆于上臺，真?zhèn)位煜�，知而不糾，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門齊身等，而涇渭奄殊；類應(yīng)同役，而苦樂懸異。士人居職，不以為榮；兵士役苦，心不亡亂。故有競棄本生，飄藏他土�；蛟幟叙B(yǎng)，散在人間；或亡命山藪，漁獵為命；或投仗強(qiáng)豪，寄命衣食。又應(yīng)遷之戶，逐樂諸州；應(yīng)留之徒，避寒歸暖。兼職人子弟，隨逐浮游，南北東西，卜居莫定。關(guān)禁不修，任意取適。如此之徒，不可勝數(shù)。爪牙不復(fù)為用，百工爭棄其業(yè)�；煲恢�(jì)，事實(shí)闕如；考課之方，責(zé)辦無日。流浪之徒，決須精校。今強(qiáng)敵窺時(shí)，邊黎伺隙，內(nèi)民不平，久戍懷怨，戰(zhàn)國之勢，竊謂危矣。必造禍源者，北邊鎮(zhèn)戍之人也。
若夫一統(tǒng)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計(jì)也；亂離之期，縱橫作之者，行權(quán)之勢也。故道不可久，須文質(zhì)以換情；權(quán)不可恆，隨洿隆以牧物。文質(zhì)應(yīng)世，道形自安；洿隆獲衷；權(quán)勢亦濟(jì)。然則王者計(jì)法之趣，化物之規(guī)，圓方務(wù)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又先帝時(shí)，律令并議，律尋施行，令獨(dú)不出，十余年矣。臣以令之為體，即帝王之身也。分處百揆之儀，安置九服之節(jié)；經(jīng)緯三才之倫，包羅六卿之職；措置風(fēng)化之門，作用賞罰之要；乃是有為之樞機(jī)，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體可觀，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議之家，太用古制。若令依古，高祖之法，復(fù)須升降，誰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爭故，久廢不理。然律令相須，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于事甚滯。若令不班，是無典法，臣下執(zhí)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無勤止，署下之日，臣乃無名。是謂農(nóng)夫盡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實(shí)懷于悒。
未幾，出除濟(jì)陰太守。還，歷司徒功曹參軍，步兵、長水校尉。正光初，兼中書侍郎，使高麗。還為鎮(zhèn)遠(yuǎn)將軍、右軍將軍。久之，為徐兗和糴使。還朝，大陳軍國利害，不報(bào)。紹又表曰：“臣聞文質(zhì)互用，治道以之緝熙；洿隆得時(shí)，人物以之通濟(jì)。故能事恢三靈，仁洽九服。伏惟陛下，應(yīng)靈踐阼，沖明照物，宰輔忠純，伊霍均美，既致升平之基，應(yīng)成無為之業(yè)。而漠北叛命，隴右構(gòu)逆，中州驚擾，民庶竊議，其故何哉？皆由上法不通，下情怨塞故也。臣雖愚短，具鑒始末。往在代都，武質(zhì)而治安；中京以來，文華而政亂。故臣昔于太和，極陳得失，具論四方華夷心態(tài)，高祖垂納，文應(yīng)可尋。延昌、正光，奏疏頻上，主者收錄，不蒙報(bào)問，即日事勢，乃至于此，盡微臣豫陳之驗(yàn)。今東南有竊號之豎，西北有逆命之寇，豈得怨天，實(shí)尤人矣。臣今不憂荒外，正慮中畿，急須改張，以寧其意。若仍持疑，變亂尋作，肘腋一乖，大事去矣。然臣奉國四世，欣戚是同，但職在冗散，不關(guān)樞密，寧濟(jì)之計(jì)，欲陳無所，可謂經(jīng)緯甚多，無機(jī)可織。夫天下者，大器也；一正難傾，一傾難正。當(dāng)今之危，躡足之急，臣備肉食，痛心無已。泣血上陳，愿垂采察。若得言參執(zhí)事，獻(xiàn)可替否，寇逆獲除，社稷稱慶，雖死如生，犬馬情畢�！�
紹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墾切，不憚犯忤。但天性疏脫，言乍高下，時(shí)人輕之，不見采納。紹兄世元早卒，世元善彈箏，紹后聞箏聲便涕泗嗚咽，舍之而去，世以此尚之。除驍騎將軍，使吐谷渾。還，為太府少卿。曾因朝見，靈太后謂曰：“卿年稍老矣�！苯B曰：“臣年雖老，臣節(jié)乃少。”太后笑之。遷右將軍、太中大夫。紹曾與百僚赴朝，東掖未開，守門候旦。紹于眾中引吏部郎中辛雄于眾外，竊謂之曰：“此中諸人，尋當(dāng)死盡，唯吾與卿猶享富貴�！毙凵躐斻�，不測所以。未幾有河陰之難。紹善推祿命，事驗(yàn)甚多，知者異之。建義初，除衛(wèi)尉少卿，將軍如故。轉(zhuǎn)金紫光祿大夫。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參議《正光壬子歷》，賜爵新昌子。太昌初，遷左衛(wèi)將軍、右光祿大夫。永熙二年卒，時(shí)年六十九。贈都督冀瀛滄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仆射、冀州刺史，謚曰宣。
子伯元，襲。齊受禪，例降。
伯元弟叔利，右將軍、太中大夫。
紹從父弟瑜，濟(jì)州長史。
瑜弟彝，字鳳倫。太和中，舉秀才，稍遷步兵校尉。卒于武邑太守。贈征虜將軍、營州刺史。
子伯融，出繼瑜后。武定末，□□太守。
伯融嫡弟子寬，開府田曹參軍。
張普惠，字洪賑，常山九門人。身長八尺，容貌魁偉。父曄，為齊州中水縣令。隨父之縣，受業(yè)齊土，專心墳典，克厲不息。及還鄉(xiāng)里，就程玄講習(xí)，精于《三禮》，兼善《春秋》，百家之說，多所窺覽，諸儒稱之。
太和十九年，為主書，帶制局監(jiān)，與劉桃符、石榮、劉道斌同員共直，頗為高祖所知。轉(zhuǎn)尚書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學(xué)業(yè)，為其聲價(jià)。仆射李沖曾至澄處，見普惠言論，亦善之。世宗初，轉(zhuǎn)積射將軍。澄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啟普惠為府錄事參軍，尋行馮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于七月七日集會文武，北園馬射。普惠奏記于澄曰：“竊聞三殺九親，別疏昵之?dāng)ⅲ晃宸g(shù)，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飾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則莫大之痛，深于終身之外；書策之哀，除于喪紀(jì)之內(nèi)。外者不可無節(jié)，故斷之以三年；內(nèi)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抖Y》：大練之日，鼓素琴。蓋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練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問曰：‘相識有喪服，可以與于祭乎？孔子曰：‘緦不祭，又何助于人？祭既不與，疑無宴食之道。’又曰：‘廢喪服，可以與于饋奠之事乎？’子曰：‘脫衰與奠，非禮也。’注云：‘為其忘哀疾。’愚謂除喪之始，不與饋奠，小功之內(nèi)，其可觀射乎？雜記云：‘大功以下，既葬適人，人食之，其黨也食之，非黨也不食。’食猶擇人，于射為惑。伏見明教，立射會之限，將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藝于北園，行揖讓于中舍。時(shí)非大閱之秋，景涉妨農(nóng)之節(jié)，國家縞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襲，釋而為樂，以訓(xùn)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視子孫者也。按《射儀》，射者以禮樂為本，忘而從事，不可謂禮；鐘鼓弗設(shè)，不可謂樂。舍此二者，何用射為？又七日之戲，令制無之，班勞所施，慮違事體。庫府空虛，宜待新調(diào)。二三之趣，停之為便。乞至九月，備飾盡行，然后奏《貍首》之章，宣矍相之令，聲軒懸，建云鉦，神民忻暢于斯時(shí)也。伏惟慈明遠(yuǎn)被，萬民是望，舉動所書，發(fā)言唯則，愿更廣訪，賜垂曲采，昭其管見之心，恕其讜言之責(zé)，則芻蕘無遺歌，輿人有獻(xiàn)誦矣�！背我饧{其言，托辭自罷，乃答曰：“文武之道，自昔成規(guī)；明恥教戰(zhàn)，振古常軌。今雖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既不勞民損公，任其私射，復(fù)何失也？且纂文習(xí)武，人之常藝，豈可于常藝之間，要須令制乎？比適欲依前州府，相率王務(wù)之暇，肄藝良辰，亦未言費(fèi)用庫物也。《禮》：兄弟內(nèi)除，明哀已殺；小功，客至主不絕樂。聽樂則可，觀武豈傷？直自事緣須罷，先以令停，方獲此請，深具來意。”
澄轉(zhuǎn)揚(yáng)州，啟普惠以羽林監(jiān)領(lǐng)鎮(zhèn)南大將軍開府主簿，尋加威遠(yuǎn)將軍。普惠既為澄所知，歷佐二籓，甚有聲譽(yù)，旋京之日，裝束藍(lán)縷，澄賚絹二十匹以充行資。還朝，仍羽林監(jiān)。
又澄遭太妃憂，臣僚為立碑頌，題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訪于普惠，答曰：“謹(jǐn)尋朝典，但有王妃，而無元字。魯夫人孟子稱‘元妃’者，欲下與‘繼室聲子’相對。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無聲子、仲子之嫌，竊謂不假‘元’字以別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為在生之稱，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齊。’既葬，以謚配姓，故經(jīng)書‘葬我小君文姜氏’，又曰‘來歸夫人成風(fēng)之襚’，皆以謚配姓。古者婦人從夫謚，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錫，乃萬代之高事，豈容于定名之重，而不稱烈懿乎？”澄從之。
及王師大舉，重征鐘離，普惠為安樂王詮別將長史。班師，除揚(yáng)烈將軍、相州安北府司馬。遷步兵校尉。后以本官領(lǐng)河南尹丞。世宗崩，坐與甄楷等飲酒游從，免官。驍騎將軍刁整，家有舊訓(xùn)，將營儉葬。普惠以為矯時(shí)太甚，與整書論之。事在《刁雍傳》。故事：免官者，三載之后降一階而敘；若才優(yōu)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書李韶奏普惠有文學(xué)，依才優(yōu)之例，宜特顯敘，敕除寧遠(yuǎn)將軍、司空倉曹參軍。朝議以不降階為榮。時(shí)任城王澄為司空，表議書記，多出普惠。
廣陵王恭、北海王顥，疑為所生祖母服期與三年，博士執(zhí)意不同，詔群僚會議。普惠議曰：“謹(jǐn)按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為二國太妃，可謂受命于天子，為始封之母矣�！秵史贰饶溉缒浮凇度暾隆��！秱鳌吩唬骸F父命也�！嵶⒃疲骸蠓蛑�，父在為母大功，則士之妾子為母期。父卒則皆得申�！舜蠓蛎滏樱詾槟杆�，猶曰貴父命，為之三年，況天子命其子為列國王，命其所生母為國太妃，反自同公子為母練冠之與大功乎？輕重顛倒，不可之甚者也�！秱鳌吩唬骸挤庵怀贾T父昆弟’，則當(dāng)服其親服。若魯衛(wèi)列國，相為服期，判無疑矣。何以明之？《喪服》：‘君為姑姊妹女子嫁于國君者’，《傳》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則得服其親服。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不得禰先君。’然則兄弟一體。位列諸侯，自以尊同得相為服，不可還準(zhǔn)公子，遠(yuǎn)厭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厭降。名例不同，何可亂也？《禮》：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國，二王胙土茅社，顯錫大邦，舍尊同之高據(jù)，附不禰之公子，雖許蔡失位，亦不是過�！斗䥺枴吩唬骸袕妮p而重，公子之妻為其皇姑。’公子雖厭，妻尚獲申，況廣陵、北海，論封則封君之子，語妃則命妃之孫。承妃纂重，遠(yuǎn)別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統(tǒng)，厭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遙乎？今既許其申服，而復(fù)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歟！《經(jīng)》曰：‘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長子’，《傳》曰：‘何以期？父母長子君服斬，妻則小君。父卒，然后為祖后者服斬�！褡婺双I(xiàn)文皇帝，諸侯不得祖之，母為太妃，蓋二王三年之證。議者近背正經(jīng)以附非類，差之毫毛，所失或遠(yuǎn)。且天子尊則配天，莫非臣妾，何為命之為國母而不聽子服其親乎？《記》曰：‘從服者，所從亡，則已�！衷唬骸粸榫钢h服，則為其母之黨服。今所從既亡，不以親服服其所生，則屬從之服于何所施？若以諸王入為公卿，便同大夫者，則當(dāng)今之議，皆不須以國為言也。今之諸王，自同列國，雖不之國，別置臣僚，玉食一方，不得以諸侯言之。敢據(jù)《周禮》，輒同三年�！碑�(dāng)時(shí)議者亦有同異。國子博士李郁于議罷之后，書難普惠。普惠據(jù)《禮》還答，鄭重三返，郁議遂屈。轉(zhuǎn)諫議大夫。澄謂普惠曰：“不喜君得諫議，唯喜諫議得君�！�
時(shí)靈太后父司徒胡國珍薨，贈相國、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無“太上”之號，詣闕上疏，陳其不可，左右畏懼，莫敢為通。會聞胡家穿壙下墳有磐石，乃密表曰：
臣聞優(yōu)名寶位，王者之所光錫；尊君愛親，臣子所以慎終。必使勛績相侔，號秩相可，然后能顯揚(yáng)當(dāng)時(shí)，傳徽萬代者矣。竊見故侍中、司徒胡公，懷道含靈，實(shí)誕圣后，載育至尊，母儀四海，近樞克唯允之寄，居槐體論道之明。故以功余九錫，褒假鑾纛，深圣上之加隆，極慈后之至愛，憲章天下，不亦可乎？而“太上”之號，竊謂未衷。何者？《易》稱：“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故曰“大哉乾元”，又曰“至哉坤元”，明乾坤不可并大�！抖Y記》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嘗禘郊社，尊無二上�！泵骶疾豢刹⑸�。伏見詔書，以司徒為太上秦公，夫人為太上秦君。夫人蒙號于前，司徒系之于后，尊光之美盛矣。竊惟高祖受禪于獻(xiàn)文皇帝，故仰尊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侍蠓Q令以系敕下，蓋取三從之道，遠(yuǎn)同文母，列于十亂，則司徒之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春秋傳》曰：“葬稱公，臣子辭�！泵鞑豢蓮�(fù)加上也�！稌吩唬骸捌澯璐箴嬘谙韧�，爾祖其從與饗之。”司徒位尊屬重，必當(dāng)配饗先朝，稱太上以為臣，以事太上皇，恐非司徒翼翼之心。
漢祖創(chuàng)有天下，尊父曰“太上皇”，母曰“昭靈后”，乃帝者之事。晉有“小子侯”，尚曰僭之于天子。司徒，三公也，其可同號于帝乎？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薄兑住吩唬骸坝写笳卟豢梢杂�，故受之以謙”，“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庇衷唬骸袄в谏险弑胤从谙�，故受之以井�！贝丝思ㄕ�，而以淺改卜，群心悲惋，亦或天地神靈所以垂至戒，啟圣清。伏愿圣后，回日月之明，察微臣之請，停司徒逼同之號，從卑下不逾之稱，畏困上之鑒，邀謙光之福，則天下幸甚。
臣聞見災(zāi)修德，災(zāi)變成善。此太戊所以興殷，桑谷以之自滅。況今卜遷方始，當(dāng)修革之會，愚以為無上之名，不可假之，脫譏于千載，恐貽不言之咎。且君之于臣，比葬三臨之，禮也。司徒誠為后父，實(shí)人臣也。雖子尊不加于父，乃天下母以義斷恩，不可遂在室之意，故曰：“女子有行，遠(yuǎn)父母兄弟�！睕r乃應(yīng)坤之載，承天之重，而朔望于司徒之殯，晨昏于郊墓之間，雖圣思蒸蒸，其不虞宜戒。離宸極之嚴(yán)居，疲云蹕于道路，此亦億兆蒼生，瞻仰失圖。伏愿尋《載馳》之不歸，存靜方之光大，則草木可繁，人靈斯穆。臣職忝諫司，敢獻(xiàn)狂瞽，謹(jǐn)冒上聞，不敢宣露，乞垂省覽，昭臣微款，脫得奉謁圣顏，曲盡愚衷者，死且不朽。
太后覽表，親至國珍宅，召集王公、八座、卿尹及五品已上，博議其事，遣使召普惠與相問答，又令侍中元義、中常侍賈璨監(jiān)觀得失。任城王澄問普惠曰：“漢高作帝，尊父為太上皇。今圣母臨朝，贈父太上公，求之故實(shí)，非為無準(zhǔn)。且君舉作則，何必循舊？”對曰：“天子稱詔，太后稱令，故周臣十亂，文母預(yù)焉。仰思所難，竊謂非匹�！背卧唬骸扒按笠嘤蟹Q詔，圣母自欲存謙光之義，故不稱耳。何得以詔令之別，而廢嚴(yán)父之孝？”對曰：“后父太上，自昔未有。前代母后豈不欲尊崇其親？王何以不遠(yuǎn)謨古義，而近順今旨。未審太后何故謙于稱詔，而不謙于太上。竊愿圣后終其謙光�！碧怠⑶搴油鯌唬骸拔粼谫詴x，褚氏臨朝，殷浩遺褚裒書曰‘足下，今之太上皇也’，況太上公而致疑？”對曰：“褚裒以女輔政辭不入朝。淵源譏其不恭，故有太上之刺。本稱其非，不記其是。不謂殿下以此賜難�！笔讨写薰庠唬骸皬埳碇幸龝x有小子侯，出自鄭注，非為正經(jīng)�！睂υ唬骸半m非正經(jīng)之文，然述正經(jīng)之旨。公好古習(xí)禮，復(fù)固斯難？”御史中尉元匡因謂崔光曰：“張《表》云，晉之小子侯，以號同稱僭。今者，太上公名同太上皇，比晉小子，義似相類。但不學(xué)不敢辨其是非�！逼栈輰υ唬骸爸胸┘纫善涫�，不正其非，豈所望于三獨(dú)？”尚書崔亮曰：“諫議所見，正以太上之號不應(yīng)施于人臣。然周有太公尚父，亦兼二名。人臣尊重之稱，固知非始今日�！逼栈輰υ唬骸吧懈刚撸械驴煞Q；太上者，上中之上。名同義異，此亦非并�！绷劣衷唬骸肮庞形耐酢⑽渫�，亦有文子、武子。然則太上皇、太上公亦何嫌于同也？”普惠對曰：“文武者，德行之跡，故跡同則謚同。太上者，尊極之位，豈得通施于臣下！”廷尉少卿袁翻曰：“《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數(shù)雖殊，同名為上，何必上者皆是極尊？”普惠厲聲訶翻曰：“禮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與公！但今所行，以太加上，二名雙舉，不得非極。雕蟲小藝，微或相許，至于此處，豈卿所及！”翻甚有慚色，默不復(fù)言。任城王澄曰：“諫諍之體，各言所見，至于用舍，固在應(yīng)時(shí)。卿向答袁氏，聲何太厲？”普惠對曰：“所言若是，宜見采用；所言若非，懼有罪及。是非須辨，非為茍競�！背卧唬骸俺⒎介_不諱之門，以廣忠言之路。卿今意在向義，何云乃慮罪罰？”議者咸以太后當(dāng)朝，志相黨順，遂奏曰：“張普惠辭雖不屈，然非臣等所同。渙汗已流，請依前詔�！碧髲�(fù)遣元義、賈璨宣令謂普惠曰：“朕向召卿與群臣對議，往復(fù)既終，皆不同卿表。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陳，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議，卿不得苦奪朕懷。后有所見，勿得難言�！逼栈萦谑前萘钷o還。
初，普惠被召，傳詔馳驊騮馬來，甚迅速，佇立催去，普惠諸子憂怖涕泣。普惠謂曰：“我當(dāng)休明之朝，掌諫議之職，若不言所難言，諫所難諫，便是唯唯，曠官尸祿。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fù)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輩勿憂。”及議罷，旨勞還宅，親故賀其幸甚。時(shí)中山莊弼遺書普惠曰：“明侯淵儒碩學(xué)，身負(fù)大才，秉此公方，來居諫職，謇謇如也，諤諤如也。一昨承胡司徒等，當(dāng)面折庭諍，雖問難鋒至，而應(yīng)對響出，宋城之帶始縈，魯門之柝裁警，終使群后逡巡，庶僚拱默，雖不見用于一時(shí)，固已傳美于百代。聞風(fēng)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書，每為口實(shí)。
普惠以天下民調(diào)，幅度長廣，尚書計(jì)奏，復(fù)征綿麻，恐其勞民不堪命，上疏曰：
伏聞尚書奏復(fù)綿麻之調(diào)，尊先皇之軌，夙宵惟度，忻戰(zhàn)交集。何者？聞復(fù)高祖舊典，所以忻惟新；俱可復(fù)而不復(fù)，所以戰(zhàn)違法。仰惟高祖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所以愛萬姓，從薄賦。知軍國須綿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間，億兆應(yīng)有綿麻之利，故絹上稅綿八兩，布上稅麻十五斤。萬姓得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荷輕賦之饒，不適于綿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職，奔走以役其勤。天子信于上，億兆樂于下。故《易》曰：“悅以使民，民忘其勞。”此之謂也。
自茲以降，漸漸長闊，百姓嗟怨，聞于朝野。伏惟皇太后未臨朝之前，陛下居諒暗之日，宰輔不尋其本，知天下之怨綿麻，不察其輻廣、度長、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綿麻之調(diào)，以悅天下之心，此所謂悅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悅者也。尚書既知國少綿麻，不惟法度之□易，民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信，棄已行之成詔，追前之非，遂后之失，奏求還復(fù)綿麻，以充國用。不思庫中大有綿麻，而群官共竊之。愚臣以為于理未盡。何者？今宮人請調(diào)度，造衣物，必度忖秤量。絹布，匹有尺丈之盈，一猶不計(jì)其廣；絲綿，斤兼百銖之剩，未聞依律罪州郡。若一匹之濫，一斤之惡，則鞭戶主，連三長，此所以教民以貪者也。今百官請俸，人樂長闊，并欲厚重，無復(fù)準(zhǔn)極。得長闊厚重者，便云其州能調(diào)，絹布精闊且長，橫發(fā)美譽(yù)，以亂視聽；不聞嫌長惡廣，求計(jì)還官者。此百司所以仰負(fù)圣明也。
今若必復(fù)綿麻者，謂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嚴(yán)禁，復(fù)本幅度，新綿麻之典，依太和之稅。其在庫絹布并及絲綿，不依典制者，請遣一尚書與太府卿、左右藏令，依今官度、官秤，計(jì)其斤兩、廣長，折給請俸之人�？偝Ｙ褐�?dāng)?shù)，千俸所出，以布綿麻，亦應(yīng)其一歲之用。使天下知二圣之心，愛民惜法如此，則高祖之軌中興于神龜，明明慈信照布于無窮，則孰不幸甚！伏愿亮臣悾悾之至，下慰蒼生之心。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時(shí)聽奉見。自此之后，月一陛見。又以肅宗不親視朝，過崇佛法，郊廟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臣聞明德恤祀，成湯光六百之祚；嚴(yán)父配天，孔子稱周公其人也。故能馨香上聞，福傳遐世。伏惟陛下，重暉纂統(tǒng)，欽明文思，天地屬心，百神佇望，故宜敦崇祀禮，咸秩無文。而告朔朝廟，不親于明堂；嘗禘郊社，多委于有司。觀射游苑，躍馬騁中，危而非典，豈清蹕之意，殖不思之冥業(yè)，損巨費(fèi)于生民。減祿削力，近供無事之僧；崇飾云殿，遠(yuǎn)邀未然之報(bào)。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眾，遨游于內(nèi)。愆禮忤時(shí)，人靈未穆。愚謂從朝夕之因，求秪劫之果，未若先萬國之忻心，以事其親，使天下和平，災(zāi)害不生者也。伏愿淑慎威儀，萬邦作式，躬致郊廟之虔，親紆朔望之禮，釋奠成均，竭心千畝，明發(fā)不寐，潔誠禋稞。孝悌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則一人有喜，兆民賴之。然后精進(jìn)三寶，信心如來。道由化深，故諸漏可盡；法隨禮積，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華，還復(fù)百官久折之秩。已興之構(gòu)，務(wù)從簡成；將來之造，權(quán)令停息，仍舊亦可，何必改作？庶節(jié)用愛人，法俗俱賴。臣學(xué)不經(jīng)遠(yuǎn)，言多孟浪，忝職其憂，不敢默爾�！睂e敕付外，議釋奠之禮。
時(shí)史官克日蝕，豫敕罷朝。普惠以逆廢非禮，上疏陳之。又表論時(shí)政得失。一曰，審法度，平斗尺，調(diào)租務(wù)輕，賦役務(wù)省。二曰，聽輿言，察怨訟，先皇舊事有不便于政者，請悉追改。三曰，進(jìn)忠謇，退不肖，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四曰，興滅國，繼絕世，勛親之胤，所宜收敘。書奏，肅宗、靈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隨事難詰，延對移時(shí)。令曰：“寧有先皇之詔，一一翻改！”普惠僶俛不言。令曰：“卿似欲致諫，故以左右有人，不肯苦言。朕為卿屏左右，卿其盡陳之。”對曰：“圣人之養(yǎng)庶物，愛之如傷。況今二圣纂承洪緒，妻承夫，子承父，夫、父之不可，安然仍行，豈先帝傳委之本意？仰惟先帝行事，或有司之謬，或權(quán)時(shí)所行，在后以為不可者，皆追而正之。圣上忘先帝之自新，不問理之伸屈，一皆抑之，豈蒼生黎庶所仰望于圣德？”太后曰：“小小細(xì)務(wù)，一一翻動，更成煩擾�！逼栈菰唬骸笆ド现B(yǎng)庶物，若慈母之養(yǎng)赤子。今赤子幾臨危壑，將赴水火，以煩勞而不救，豈赤子所望于慈母！”太后曰：“天下蒼生，寧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親懿，莫重于太師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細(xì)之苦，何可得無？”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何足復(fù)言！”普惠曰：“圣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陳者，凡如此枉，乞垂圣察�！碧笤唬骸扒湓啤d滅國，繼絕世’，滅國絕世，竟復(fù)誰是？”普惠曰：“昔淮南逆終，漢文封其四子，蓋骨肉之不可棄，親親故也。竊見故太尉咸陽王、冀州刺史京兆王，乃皇子皇孫，一德之虧，自貽悔戾，沉淪幽壤，緬焉弗收，豈是興滅繼絕之意？乞收葬二王，封其子孫，愚臣之愿。”太后曰：“卿言有理，朕深戢之，當(dāng)命公卿博議此事。”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以吏民之義，又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于禫除，雖寒暑風(fēng)雨，無不必至。初，澄嘉賞普惠，臨薨，啟為尚書右丞。靈太后既深悼澄，覽啟從之。詔行之后，尚書諸郎以普惠地寒，不應(yīng)便居管轄，相與為約，并欲不放上省，紛紜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詔遣楊鈞送蠕蠕主阿那瑰還國。普惠謂遣之將貽后患，上疏曰：“臣聞乾元以利貞為大，非義則不動；皇王以博施為功，非類則不從。故能始萬物而化天下者也。伏惟陛下叡哲欽明，道光虞舜，八表宅心，九服清晏。蠕蠕相害于朔垂，妖師扇亂于江外，此乃封豕長蛇，不識王度，天將悔其罪，所以奉皇魏，故荼毒之、辛苦之，令知至道之可樂也。宜安民以悅其志，恭己以懷其心。而先自勞擾，艱難下民，興師郊甸之內(nèi)，遠(yuǎn)投荒塞之外，救累世之勍敵，可謂無名之師。諺曰‘唯亂門之無過’，愚情未見其可。當(dāng)是邊將窺竊一時(shí)之功，不思兵為兇器，不得已而用之者也。夫白登之役，漢祖親困之。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以為不可，請斬之。千載以為美。況今旱酷異常，圣慈降膳，乃以萬五千人使楊鈞為將而欲定蠕蠕，忤時(shí)而動，其可濟(jì)乎？阿那瑰投命皇朝，撫之可也，豈容困疲我兆民以資天喪之虜？昔莊公納子糾，以致乾時(shí)之?dāng)。霍斮乙咱�，而有懸胄之恥。今蠕蠕時(shí)亂，后主繼立，雖云散亡，奸虞難抑。脫有井陘之慮，楊鈞之肉其可食乎！高車、蠕蠕，連兵積年，饑饉相仍，須其自斃，小亡大傷，然后一舉而并之。此卞氏之高略，所以獲兩虎，不可不圖之。今土山告難，簡書相續(xù)，蓋亦無能為也，正與今舉相會，天其或者欲以告戒人，不欲使南北兩強(qiáng)，并興大眾。脫狂狡構(gòu)間于其間，而復(fù)事連中國，何以寧之？今宰輔專欲好小名，不圖安危大計(jì)，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那瑰之不還，負(fù)何信義？此機(jī)之際，北師宜停。臣言不及義，文書所經(jīng)過，不敢不陳。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二虜自滅之形，可以為殷鑒。伏愿輯和萬國，以靜四疆，混一之期，坐而自至矣。臣愚昧多違，必?zé)o可采，匹夫之智，愿以呈獻(xiàn)�！北碜啵t答曰：“夫窮鳥歸人，尚或興惻，況那瑰嬰禍流離，遠(yuǎn)來依庇，在情在國，何容弗矜？且納亡興喪，有國大義，皇魏堂堂，寧廢斯德？后主亂亡，似當(dāng)非謬，此送彼迎，想無拒戰(zhàn)。國義宜表，朝算已決，卿深誠厚慮，脫用嘉戢。但此段機(jī)略，不獲相從，脫后不逮，勿憚匡言�！�
時(shí)蕭衍義州刺史文僧明舉城歸順，揚(yáng)州刺史長孫稚遣別駕封壽入城固守，衍將裴邃、湛僧率眾攻逼，詔普惠為持節(jié)、東道行臺，攝軍司赴援之。軍始渡淮，而封壽已棄城單馬而退。軍罷還朝。蕭衍弟子西豐侯正德詐稱降款，朝廷頗事當(dāng)迎，普惠上疏，請赴揚(yáng)州，移還蕭氏，不從。俄而，正德果逃還。涼州刺史石士基、行臺元洪超并贓貨被繩，以普惠為右將軍、涼州刺史，即為西行臺。以病辭免。除光祿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興群氐數(shù)反，西垂郡戍，租運(yùn)久絕。詔普惠以本官為持節(jié)、西道行臺。給秦、岐、涇、華、雍、豳、東秦七州兵武三萬人，任其召發(fā)，送南秦、東益二州兵租，分付諸戍，其所部將統(tǒng)，聽于關(guān)西牧守之中隨機(jī)召遣，軍資板印之屬，悉以自隨。普惠至南秦，停岐、涇、華、雍、豳、東秦六州兵武，召秦州兵武四千人，分配四統(tǒng)；令送租兵連營接?xùn)�，相繼而進(jìn)，運(yùn)租車驢，隨機(jī)輸轉(zhuǎn)。別遣中散大夫封答慰喻南秦，員外常侍楊公熙宣勞東益氐民。于時(shí)，南秦氐豪吳富聚合兇類，所在邀劫。公熙既至，東益州刺史魏子建密與普惠書，言公熙舊是蕃國之胤，而諸氐與相見者，必有陰私，言宜加圖防。普惠乃符攝公熙，令赴南秦。公熙果已密遣其從兄山虎與吳富同逆，又妄自說鄉(xiāng)里，紛動群氐，托云與崔南秦有隙，拒而不赴。租達(dá)平落，吳富等果脅車營，實(shí)公熙所潛遣也。后吳富雖為左右所殺，而徒黨猶盛。秦□所綰武都、武階，租頗得達(dá)。東益群氐先款順，故廣業(yè)、仇鳩、河池三城粟便得入。其應(yīng)入東益十萬石租，皆稽留費(fèi)盡，升斗不至，鎮(zhèn)戍兵武，遂致饑虛，咸恨普惠經(jīng)略不廣。事訖，普惠拜表按劾公熙。還朝，賜絹布一百段。
時(shí)詔訪冤屈，普惠上疏曰：
《詩》稱“文王孫子，本枝百世”，《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皆所以明德睦親，維城作翰。漢祖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太山如礪，國以永存，爰及苗裔�！庇稚曛缘�，重之以白馬之盟。其以強(qiáng)大分王，罪犯蹙邑者，蓋有之矣；未聞父基子構(gòu)，世載忠賢，一死一削，用為恆典者也。故尚書令臣肇，未能遠(yuǎn)稽古義，近究成旨，以初封之詔，有親王二千戶、始蕃一千戶、二蕃五百戶、三蕃三百戶，謂是親疏世減之法；又以開國五等，有所減之言，以為世減之趣。遂立格奏奪，稱是高祖本意，仍被旨可。差謬之來，亦已甚矣。遂使勛親懷屈，幽顯同冤，紛訟彌年，莫之能息。
臣輒遠(yuǎn)研旨格，深窮其事，世變減奪，今古無據(jù)。又尋詔書，稱昔未可采，今始列辭，豈得混一，罔分久近也。故樂良、樂安，同蕃異封；廣陽、安豐，屬別戶等。安定之嫡，邑齊親王；河間戚近，更從蕃食。是乃太和降旨，初封之倫級，勛親兼樹，非世減之大驗(yàn)者也。博陵襲爵，亦在太和之年，時(shí)不世減，以父嘗全食，足戶充本，同之始封，減從今式。如此，則減者減其所足之外，足者足其所減之內(nèi)。減足之旨，乃為所貢所食耳。欲使諸王開國，弗專其民，賦役之差，貴賤有等。蓋準(zhǔn)擬周禮公侯伯子男貢稅之法，王食其半，公食三分之一，侯伯四分之一，子男五分之一。是以新興得足充本，清淵吏多減戶。故始封承襲，俱稱所減謂減之以貢，食謂食之于國，斯實(shí)高祖霈然之詔。減實(shí)之理，圣明自釋，求之史帛，猶有未盡。時(shí)尚書臣琇疑減足之參差，旨又判之，以開訓(xùn)所減之旨，可以不疑于世減矣。而臣肇弗稽往事，曰五等有所減之格，用為世減之法；以王封有親疏之等，謂是代削之條。妄解成旨，雷同世奪。以此毒天下，民其從乎！故太傅、任城文宣王臣澄樞弼累朝，識洞今古，為尚書之日，殷勤執(zhí)請，孜孜于重議。被旨不許，于此遂停。
又律罪例減，及先帝之緦麻；令給親恤，止當(dāng)世之有服。律、令相違，威澤異品。使七廟曾玄，不治未恤，嫡封則爵祿無窮，枝庶則屬內(nèi)貶絕。儀刑作孚，億兆何觀。夫一人吁嗟，尚曰虧治。今諸王五等，各稱其冤；七廟之孫，并訟其切。陳訴之案，盈于省曹，朝言巷議，咸云其苦。恐非先王所以建萬國，親諸侯，睦九族之義也。
臣猥忝今任，于茲五年，推尋旨格，謂無世減之理。請近遵高祖減食之謨，遠(yuǎn)循百代象賢之誥，退由九伐，進(jìn)從九儀，則刑罰有倫，封不虛黜。斯乃文王所以克慎，不敢侮于鰥寡，而況于公侯伯子男乎？今旨訪冤滯，愚以此為大者。求尋光錫之詔，并諸條格，所奪所請，事事窮審。諸王開國，非犯罪削奪者，并求還復(fù)。其昔嘗全食，足戶充本，減從令式者，從前則力多于親懿，全奪則減足之格不行，愚謂祿力并應(yīng)依所□之食而食之。若是則力少蕃王，粟帛仍本戶邑雖盈之減兩。秦既有全食足戶之異，故不得同于新封之力耳。親恤所裒，請依律斷。伏惟親親尊賢，位必功立。尊賢以司民，可不慎乎？親親以牧族，其可棄乎？如脫蒙允求以旨判為始，其前來吏秩，悉年久不追。
臣又聞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咸有一德，殷湯所以革夏。故能上令下從，風(fēng)動草偃；畏之如雷電，敬之如明神。是以天子家天下，綏萬國，若天之無不覆，地之無不載。遷都之構(gòu)，庶方子來，泛澤所沾，降及陪皁。寧有岳牧、二千石、縣令、丞、尉、治中、別駕及諸軍幢，受命于朝廷，而可不預(yù)乎？此之班駁，云雨之不平，謂是當(dāng)時(shí)有司出納之未允。何以明之？仰尋世宗詔書，百官普進(jìn)一級，中有朝臣刺史登時(shí)褒授，則內(nèi)外貴賤，莫不同澤。又覆奏稱爰及陪皁，明無不逮。自后人率其心紛綸，盈庭嫌少，誤惑視聽。限以泛前，更為年斷。六年、三年之考，以意折之；泛前、泛后之歲，隔而絕之。遂使如綸之旨，頓于一朝。泛前六年上第者全不得泛，三年上第者蒙半階而已。泛前泛后合考者隔絕而不得，無考者無折而全。泛前泛后，有考無考，并蒙全泛。與否乖違，勤舊彌屈。差若毫厘，謬以千里，其此之謂乎？《易》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下，可不慎歟！”言之不從，無以抑之，遂奏奪牧守外祿，全不與泛。散官改為四年之考，泛前者八年一階。政令不一，冤訟惟甚，與而復(fù)奪，其本在茲。致使邀駕擊鼓者，無理以加其罪；誹謗公聽者，無辭以抑其言。噂沓所由生，慢悖所由起。
夫琴瑟不調(diào)，澆而更張。善人，國之本也，其可棄乎？《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堯典》曰：“克明俊德。”《呂刑》曰：“何擇非人�！薄吨芄佟吩唬骸肮俑ケ貍湮┢淙��！薄毒挑怼吩唬骸盁o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薄对姟吩疲骸叭酥仆�，邦國殄悴�！庇衷唬骸坝晡夜�，遂及我私�！笨鬃釉唬骸安换钾毝疾痪��！比绱藙t官必?fù)袢耍簞t宜溥。請遠(yuǎn)遵正始元旨，近準(zhǔn)圣明二泛，內(nèi)外百官，悉同一階，不以泛前折考，不以散任增年，則同云共澍，四海均洽。如謂未可，宜以權(quán)理折之。
《易》曰：“圣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實(shí)位曰仁�！薄洞呵飩鳌吩唬骸耙辉粨袢恕！比绱耍瑒t乃可無泛，不可無考，守宰之泛，既以追奪，則百官之泛，不應(yīng)獨(dú)沾。溥澤既收，復(fù)誰敢怨！夫三載之考，興于太和；再周之陟，通于景明。閑劇祿力，自有加減。陪臣以事省降，而考則三年，朝官既祿等平曹，更四周乃陟�？嫉搮⒉�，各稱其枉。且一日從軍征戍，苦于煩任終年；專使決斷，重于陪臣恆上。若通為三載之考，無泛隔折，則各盈其分，亦足以近塞群口，遠(yuǎn)綏四方。
日昳求賢，猶有所失，況不遵擇人之訓(xùn)，唯以停久而進(jìn)乎？自今已后，考黜愿以三宅革心，選進(jìn)愿以三俊居德。《書》曰：“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非其人，惟爾弗任。”斯周道所以佑辟康民，敢不敬守。臣忝官樞副，毗察冤訟，寤寐惟省，謂宜追正，愚固所陳，萬無可采。
出除左將軍、東豫州刺史�；茨暇攀おq因蕭衍前弊，別郡異縣之民錯雜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減郡縣，上表陳狀。詔許之。宰守因此綰攝有方，奸盜不起，民以為便。蕭衍遣將胡廣來寇安陽，軍主陳明祖等脅白沙、鹿城二戍，衍又遣定州刺史田超秀、田僧達(dá)等竊陷石頭戍，徑據(jù)安陂城；郢州新塘之賊，近在州西數(shù)十里。普惠前后命將拒戰(zhàn)，并破之。
普惠不營財(cái)業(yè)，好有進(jìn)舉，敦于故舊。冀州人侯堅(jiān)固少時(shí)與其游學(xué)，早終，其子長瑜，普惠每于四時(shí)請祿，無不減贍給其衣食。及為豫州，啟長瑜解褐，攜其合門拯給之。孝昌元年三月，在州卒，時(shí)年五十八。贈平北將軍、幽州刺史，謚曰宣恭。
長子榮俊，武定末，齊王相府屬。
榮俊弟龍子，揚(yáng)州驃騎府長史。
史臣曰：孫紹關(guān)右之士，又能指論世務(wù)，亦其志也。張普惠明達(dá)典故，強(qiáng)直從官，侃然不撓，其有王臣之風(fēng)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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