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六十三 爾朱兆 爾朱彥伯
爾朱兆，字萬仁，榮從子也。少驍猛，善騎射，手格猛獸，蹻捷過人。數(shù)從榮游獵，至于窮巖絕澗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先之。榮以此特加賞愛，任為爪牙。榮曾送臺使，見二鹿，乃命兆前，止授二箭，曰：“可取此鹿供今食也�！彼焱ｑR構(gòu)火以待之。俄然兆獲其一。榮欲矜夸，使人責兆曰：“何不盡��？”杖之五十。
后以軍功除平遠將軍、步兵校尉。榮之入洛，兆兼前鋒都督。及孝莊即阼，特除中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又假驍騎將軍、建興太守。尋除使持節(jié)、車騎將軍、武衛(wèi)將軍、左光祿大夫、都督、潁川郡開國公，食邑千二百戶。后從上黨王天穆討平邢杲。及元顥之屯于河橋，榮遣兆與駕拔勝等自馬渚西夜渡數(shù)百騎，襲擊顥子冠受，擒之。又進破安豐王延明，顥于是退走。莊帝還宮，論功除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增邑八百戶。為汾州刺史，復(fù)增邑一千戶。尋加侍中、驃騎大將軍，又增邑五百戶。
及爾朱榮死也，兆自汾州率騎據(jù)晉陽。元暉立，授兆大將軍，爵為王。兆與世隆等定謀攻洛，兆遂率眾南出，進達太行。大都督源子恭下都督史仵龍開壘降兆，子恭退走。兆輕兵倍道從河梁西涉渡，掩襲京邑。先是，河邊人夢神謂己曰：“爾朱家欲渡河，用爾作氵壘波津令，為之縮水脈�！痹掠啵瑝粽咚�。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淺處，以草往往表插而導(dǎo)道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馬涉渡。是日，暴風鼓怒，黃塵漲天，騎叩宮門，宿衛(wèi)乃覺。彎弓欲射，袍撥弦，矢不得發(fā)，一時散走。帝步出云龍門外，為兆騎所縶，幽于永寧佛寺。兆撲殺皇子，污辱妃嬪，縱兵虜掠。停洛旬余，先令衛(wèi)送莊帝于晉陽。兆后于河梁監(jiān)閱財貨，遂害帝于五級寺。
初，兆將向洛也，遣使招齊獻武王，欲與同舉。王時為晉州刺史，謂長史孫騰曰：“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彼必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今方攻討，不可委之而去，致有后憂。定蜀之日，當隔河為掎角之勢。如此報之，以觀其趣�！彬v乃詣?wù)�，及之于并州大谷，具申王言。兆殊不悅，且曰：“還白高兄，弟有吉夢，今段之行，必有克獲�！彬v問：“王夢如何？”兆答曰：“吾比夢吾亡父登一高堆，堆旁之地悉皆耕熟，唯有馬藺草株往往猶在。吾父問言何故不拔，左右云堅不可去。吾父顧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無不盡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彬v還具報，王曰：“兆等猖狂，舉兵犯上，吾今不同，猜忌成矣，勢不可反事爾朱。今也南行，天子列兵河上，兆進不能渡，退不得還。吾乘山東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以一舉而擒�！倍矶卓司⿴�，孝莊幽縶。都督尉景從兆南行，以書報王。王得書大驚，召騰示之曰：“卿可馳驛詣?wù)祝疽灾]賀，密觀天子今在何處，為隨兆軍府，為別送晉陽。脫其送并，卿宜馳報，吾當于路邀迎，唱大義于天下�！彬v晨夜驅(qū)馳，已遇帝于中路。王時率騎東轉(zhuǎn)，聞帝已渡，于是西還。仍與兆書，陳其福禍，不宜害天子，受惡名。兆怒不納，帝遂暴崩。
初，榮既死，莊帝詔河西人紇豆陵步蕃等令襲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勢甚盛，南逼晉陽，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師御之。兆雖驍果，本無策略，頻為步蕃所敗，于是部勒士馬，謀出山東。令人頻征獻武王于晉州，乃分三州六鎮(zhèn)之人，令王統(tǒng)領(lǐng)。既分兵別營，乃引兵南出，以避步蕃之銳。步蕃至于樂平郡，王與兆還討破之，斬步蕃于秀容之石鼓山，其眾退走。兆將數(shù)十騎詣王，通夜宴飲。后還營招王，王知兆難信，未能顯示，將欲詣之。臨上馬，長史孫騰牽衣而止。兆乃隔水責罵騰等。于是各去，王還自襄垣東出，兆歸晉陽。
及前廢帝立，授兆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柱國大將軍、領(lǐng)軍將軍、領(lǐng)左右、并州刺史、兼錄尚書事、大行臺。又以兆為天柱大將軍，兆謂人曰：“此是叔父終官，我何敢受？”遂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
齊獻武王之克殷州也，兆與仲遠、度律約共討之。仲遠、度律次于陽平，北出井陘，屯于廣阿，眾號十萬。王廣縱反間，或云世隆兄弟謀欲害兆，復(fù)言兆與王同圖仲遠等，于是兩不相信，各致猜疑，徘徊不進。仲遠等頻使斛斯椿、賀拔勝往喻之，兆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兆性粗獷，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深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騰等追而曉譬，兆遂拘縛。將還，經(jīng)日放遣。仲遠等于是奔退。王乃進擊兆，兆軍大敗。兆與仲遠、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請前廢帝納兆女為后，兆乃大喜。世隆厚禮喻兆赴洛，深示卑下，隨其所為，無敢違者。兆與天光、度律更自信約，然后大會于韓陵山。戰(zhàn)敗，復(fù)奔晉陽，遂大掠并州城內(nèi)。獻武王自鄴進討之，兆遂走于秀容。王又追擊，度赤洪嶺，破之，眾并降散。兆竄于窮山，殺所乘馬，自縊于樹。王收而葬之。
兆果于戰(zhàn)斗，每有征伐，常居鋒首，當時諸將伏其材力。而粗脫少智，無將領(lǐng)之能。榮雖奇其膽決，然每云“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
兆弟智虎，前廢帝封為安定王、驃騎大將軍、肆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與兆俱走，獻武王擒之于梁郡岢嵐南山，赦之。后死于晉陽。
爾朱彥伯，榮從弟也。祖侯真，高祖時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買珍，世宗時武衛(wèi)將軍，出為華州刺史。
彥伯性和厚，釋褐奉朝請，累遷奉車都尉，為榮府長史。元曄立，以為侍中，前廢帝潛默龍花佛寺，彥伯敦喻往來，尤有勤款。廢帝既立，爾朱兆以己不預(yù)謀，大為忿恚，將攻世隆。詔令華山王鷙兼尚書仆射、北道大使慰喻兆，兆猶不釋。世隆復(fù)遣彥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還，帝燕彥伯于顯陽殿。時侍中源子恭、黃門郎竇瑗并侍坐，彥伯曰：“源侍中比為都督，與臣相持于河內(nèi)，當爾之時，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寧期同事陛下今日之歡也。”子恭曰：“蒯通有言，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猶今日之事陛下耳�！钡墼唬骸霸词讨锌芍^有射鉤之心也。”遂令二人極醉而罷。尋除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右光祿大夫、馬場大都督，封博陵郡開國公。后進爵為王。又遷司徒，于時炎旱，有勸彥伯解司徒者，乃上表遜位，詔許之。俄除儀同三司、侍中。彥伯于兄弟之中，差無過患。
天光等敗于韓陵，彥伯欲領(lǐng)兵屯河橋以為聲勢，世隆不從。及張勸等掩襲世隆，彥伯時在禁直從。長孫稚等于神虎門啟陳齊獻武王，義功既振，將除爾朱。廢帝令舍人郭崇報彥伯知。彥伯狼狽出走，為人所執(zhí)。尋與世隆同斬于閶闔門外，懸首于斛斯椿門樹，傳首于齊獻武王。先是，洛中謠曰：“三月末，四月初，揚灰簸土覓真珠�！庇衷唬骸邦^去項，腳根齊，驅(qū)上樹，不須梯�！敝潦遣Ⅱ灐�
彥伯弟仲遠，頗知書計。肅宗末年，爾朱榮兵威稍盛，諸有啟謁，率多見從。而仲遠摹寫榮書，又刻榮印，與尚書令史通為奸詐，造榮啟表，請人為官，大得財貨，以資酒色，落魄無行。
及孝莊即阼，除直寢、寧遠將軍、步兵校尉。尋特除平北將軍、建興太守，頓丘縣開國侯，邑五百戶。后加散騎常侍。及改郡立州，遷使持節(jié)、車騎將軍、建州刺史。加侍中，進爵為公，增邑五百戶。尋改封清河郡，又加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轉(zhuǎn)使持節(jié)、本將軍、徐州刺史、兼尚書左仆射、三徐州大行臺。尋進督三徐州諸軍事，余如故。仲遠上言曰：“將統(tǒng)參佐，人數(shù)不足，事須在道更仆以充其員。竊見比來行臺采募者皆得權(quán)立中正，在軍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權(quán)濟軍要�！痹t從之。于是隨情補授，肆意聚斂。爾朱榮死，仲遠勒眾來向京師，攻陷西兗州，將逼東郡。莊帝詔諸督將絡(luò)繹進討，并為仲遠所敗。又詔都督鄭先護及右衛(wèi)將軍賀拔勝共討之。勝戰(zhàn)不利，仍降仲遠。爾朱兆入洛，先護眾散而走。
前廢帝立，除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三徐二兗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東道大都督、大行臺，進爵彭城王。尋加大將軍，又兼尚書令。竟不之州，遂鎮(zhèn)于大梁。仲遠遣使請準朝式，在軍鳴騶。帝覽啟，笑而許之。其肆情如此。復(fù)進督東道諸軍、本將軍、兗州刺史，余如故。
仲遠天性貪暴，大宗富族，誣之以反，歿其家口，簿籍財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勝數(shù)。諸將婦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亂。自滎陽以東，輸稅悉入其軍，不送京師。時天光控關(guān)右，仲遠在大梁，兆據(jù)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專恣，權(quán)強莫比焉。所在并以貪虐為事，于是四方解體。又加太宰，解大行臺。仲遠專恣尤劇，方之彥伯、世隆，最為無禮。東南牧守，下至民俗，比之豺狼，特為患苦。
后移屯東郡，率眾與度律等拒齊獻武王。爾朱兆領(lǐng)騎數(shù)千自晉陽來會，軍次陽平，王縱以間說，仲遠等迭相猜疑，狼狽遁走。后與天光等于韓陵戰(zhàn)敗，南走東郡，仍奔蕭衍，死于江南。
仲遠弟世隆，字榮宗。肅宗末，為直齋。轉(zhuǎn)直寢，后兼直閣，加前將軍。爾朱榮表請入朝，靈太后惡之，令世隆詣晉陽慰喻榮，榮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來，今若遂住，便有內(nèi)備，非計之善者�！睒s乃遣之。榮舉兵南出，世隆遂遁走，會榮于上黨。
建義初，除給事黃門侍郎。莊帝即位，乃特除侍中、領(lǐng)軍將軍、左衛(wèi)將軍、領(lǐng)左右、肆州大中正，封樂平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二百戶。又除車騎將軍、兼領(lǐng)軍，俄授左光祿大夫、兼尚書右仆射，尋即真。元顥逼大梁，詔假議同三司、前軍都督，鎮(zhèn)虎牢。世隆不關(guān)世事，無將帥之略。顥既克滎陽，擒行臺陽回，世隆懼而遁還。莊帝倉卒北巡，世隆之罪也。駕在河內(nèi)，假驃騎大將軍、行臺右仆射、都督相州諸軍事、相州刺史、當州都督。及車駕還宮，除驃騎大將軍、尚書左仆射，攝選，左右?guī)鋈�。又以停年格取士，頗為猥滯所稱。又請解侍中，詔加散騎常侍。
莊帝之將圖爾朱榮也，或有榜世隆門以陳其狀者，世隆封以呈榮，勸其不入。榮自恃威強，不以為意，遂手毀密書，唾地曰：“世隆無膽，誰敢生心！”及榮死，世隆奉榮妻，燒西陽門率眾夜走，北攻河橋，殺武衛(wèi)將軍奚毅，率眾還戰(zhàn)大夏門外。朝野震懼，憂在不測。莊帝遣前華陽太守段育慰喻，世隆斬之以徇。會李苗燒絕河梁，世隆乃北遁。建州刺史陸希質(zhì)閉城拒守，世隆攻克之，盡殺城人以肆其忿。及至長子，與度律等共推長廣王曄為主，曄以世隆為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樂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增邑五千戶。先赴京師，會兆于河陽。兆既平京邑，自以為功，讓世隆曰：“叔父在朝多時，耳目應(yīng)廣，如何不知不聞，令天柱受禍！”按劍瞋目，聲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然后得已。世隆深恨之。
時仲遠亦自滑臺入京，世隆與兄弟密謀，以元曄疏遠，欲推立前廢帝。而爾朱度律意在寶炬，乃曰：“廣陵不言，何以主天下？”世隆兄彥伯密相敦喻，乃與度律同往龍花佛寺觀之，后知能語，遂行廢立。
初，世隆之為仆射，自憂不了，乃取尚書文簿在家省閱。性聰解，積十余日，然后視事。又畏爾朱榮威，深自克勉，留心幾案，傍接賓客，遂有解了之名。榮死之后，無所顧憚。及為尚書令，常使尚書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宅視事，東西別坐，受納訴訟，稱命施行。其專恣如此。既總朝政，生殺自由，公行淫佚，無復(fù)畏避，信任群小，隨其與奪。又欲收軍人之意，加泛除授，皆以將軍而兼散職，督將兵吏無虛號者。自此五等大夫，遂致猥濫，又無員限，天下賤之。武定中，齊文襄奏皆罷，于是始革其弊。
世隆兄弟群從，各擁強兵，割剝四海，極其暴虐。奸諂蛆酷多見信用，溫良名士罕預(yù)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厭毒。世隆尋讓太傅，改授太保，又固辭，前廢帝特置儀同三師之官，次上公之下，以世隆為之。贈其父買珍使持節(jié)、侍中、相國、錄尚書事、都督定相青齊濟五州諸軍事、大司馬、定州刺史。
及齊獻武王起義兵，仲遠、度律等愚戇恃強，不以為慮，而世隆獨深憂恐。及天光戰(zhàn)敗，世隆請出收兵，前廢帝不許。世隆令其外兵參軍陽叔淵單騎馳赴北中，簡閱敗眾，以次內(nèi)之。而斛斯椿未得入城，詭說叔淵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聞其欲掠京邑，遷都長安。宜先內(nèi)我，以為其備�！笔鍦Y信而內(nèi)之。椿既至橋，盡殺世隆黨附，令行臺長孫稚詣闕奏狀，別使都督賈智、張勸率騎掩執(zhí)世隆與兄彥伯，俱斬之。時年三十三。
初，世隆曾與吏部尚書元世俊握槊，忽聞局上欻然有聲，一局之子盡皆倒立，世隆甚惡之。世隆又曾晝寢，其妻奚氏忽見有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驚怖就視，而世隆寢如故也。既覺，謂妻曰：“向夢人斷我頭去，意殊不適。”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上省，西門不開。忽有河內(nèi)太守田怗家奴告省門亭長云：“今且為令王借車牛一乘，終日于洛濱游觀。至晚，王還省，將軍出東掖門，始覺車上無褥，請為記識�！睍r世隆封王，故呼為令王。亭長以令、仆不上，西門不開，無車入省，兼無車跡。此奴固陳不已，公文列訴。尚書都令史謝遠疑謂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檢。時都官郎穆子容窮究之，奴言：“初來時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遲，遣二防閣捉儀刀催車。車入，到省西門，王嫌牛小，系于闕下槐樹，更將一青牛駕車。令王著白紗高頂帽，短黑色，儐從皆裙襦袴褶，握板，不似常時章服。遂遣一吏將奴送入省中事東閣內(nèi)東廂第一屋中�！逼湮菹瘸ｉ]籥。子容以“西門不開，忽言從入；此屋常閉，奴言在中”詰其虛罔。奴云：“此屋若閉，求得開看，屋中有一板床，床上無席，大有塵土，兼有一甕米。奴拂床而坐，兼畫地戲弄，甕中之米亦握看之。定其閉者，應(yīng)無事驗。”子容與謝遠自入看之，戶閉極久，全無開跡。及入，拂床畫地，蹤緒歷然，米亦符同，方知不謬。具以此對。世隆悵然，意以為惡。未幾見誅。
世隆弟世承。莊帝初，為寧朔將軍、步兵校尉，欒城縣開國伯。又特除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左衛(wèi)將軍。尋加侍中，領(lǐng)御史中尉。世承人才猥劣，備員而已。及元顥內(nèi)逼，詔世承守轘轅。世隆棄虎牢，不暇追告，尋為元顥所擒，臠殺之。莊帝還宮，贈使持節(jié)、都督冀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徒、冀州刺史，追封趙郡公。
世承弟弼，字輔伯。前廢帝初，為散騎常侍、左衛(wèi)將軍，封朝陽縣開國伯。又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領(lǐng)左右，改封河間郡公。尋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天光等之赴韓陵也，世隆以其府長史房謨兼尚書，為齊州行臺，召募士馬，以趣四瀆。囗弼總東陽之眾，亦赴亂城，疑 揚聲北渡，以為掎角之勢。及天光等敗，弼乃州。世隆既擒，弼欲奔蕭衍，數(shù)與左右割臂為約。弼帳下都督馮紹隆為弼信待，乃說弼曰：“今方同契闊，須更約盟。宜可當心瀝血，示眾以信�！卞瞿藦闹�，遂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紹隆持刀披心。紹隆因推刃殺之，傳首京師。
爾朱度律，榮從父弟也。鄙樸少言。為統(tǒng)軍，從榮征伐。莊帝初，除安西將軍、光祿大夫，封樂鄉(xiāng)縣開國伯。尋轉(zhuǎn)安北將軍、朔州刺史，復(fù)除軍州刺史。后加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又除衛(wèi)將軍、左光祿大夫，兼京畿大都督。榮死，與世隆赴晉陽。元曄之立，以度律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與爾朱兆入洛，兆還晉陽，留度律鎮(zhèn)京師。前廢帝時，為使持節(jié)、侍中、大將軍、太尉、兼尚書令、東北道大行臺，與仲遠出拒義旗。齊獻武王間之，與爾朱兆遂相疑貳，自敗而還。度律雖在軍戎，聚斂無厭，所至之處，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聞度律敗，遂恚憤而發(fā)病。及度律至，母責之曰：“汝既荷國恩，無狀反叛，我何忍見他屠戮汝也！”言終而卒，時人怪異之。后解大行臺，總隸長孫稚，戰(zhàn)于韓陵，敗還。斛斯椿先據(jù)河梁，度律欲攻之，會大雨晝夜不止，士馬疲頓，弓矢不得施用，遂西走于氵壘波津，為人擒執(zhí)。椿囚之，送于齊獻武王。王送于洛，斬之都市。
爾朱天光，榮從祖兄子。少勇決，善弓馬，榮親愛之，每有軍戎事要，常預(yù)謀策。孝昌末，榮將擁眾南轉(zhuǎn)，與天光密議。既據(jù)并肆，仍以天光為都將，總統(tǒng)肆州兵馬。肅宗崩，榮向京師，以天光攝行肆州，委以后事。建義初，特除撫軍將軍、肆州刺史，長安縣開國公，食邑一千戶。榮將討葛榮，留天光在州，鎮(zhèn)其根本。謂之曰：“我身不得至處，非汝無以稱我心�！�
永安中，加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北秀容第一酋長。尋轉(zhuǎn)衛(wèi)將軍。大將軍元天穆東征邢杲，詔天光以本官為使持節(jié)、假鎮(zhèn)東將軍、都督，隸天穆討破之。元顥入洛，天光與天穆會榮于河內(nèi)。榮發(fā)之后，并肆不安，詔天光以本官兼尚書仆射，為并肆云恆朔燕蔚顯汾九州行臺，仍行并州，委以安靜之。天光至并州，部分約勒，所在寧輯。顥破，尋還京師，遷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改封廣宗郡公，增邑一千戶，仍為左衛(wèi)將軍。
建義元年夏，萬俟丑奴僭大號，朝廷憂之。乃除天光使持節(jié)、都督雍岐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衛(wèi)將軍賀拔岳，大都督侯莫、陳悅等以討丑奴。天光初行，唯配軍士千人，詔發(fā)京城已西路次民馬以給之。時東雍赤水蜀賊斷路，詔侍中楊侃先行曉慰，并征其馬。侃雖入慰勞，而蜀持疑不下。天光遂入關(guān)擊破之，簡取壯健以充軍士，悉收其馬。至雍，又稅民馬，合得萬余匹。以軍人寡少，停留未進。榮遣責之，杖天光一百，榮復(fù)遣軍士二千人以赴。天光令賀拔岳率千騎先驅(qū)，至岐州界長城西，與丑奴行臺尉遲菩薩相遇，遂破擒之，獲騎士三千，步卒萬余。
丑奴棄岐州，走還安定，置柵于平亭。天光發(fā)雍至岐，與岳合勢于汧渭之間，停軍牧馬，宣言遠近曰：“今時將熱，非可征討，待至秋涼，別量進止�！背笈壳哺Q覘，有執(zhí)送者，天光寬而問之，仍便放遣。免者傳其待秋之言，丑奴謂以為實，分遣諸軍散營農(nóng)稼，在岐州之北百里涇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進領(lǐng)兵五千，據(jù)險立柵，且耕且守。在其左右，千人已下為一柵者，乃復(fù)數(shù)處。天光知其勢分，遂密嚴備。晡時，潛遣輕騎先行斷路，以防賊知，于后諸軍盡發(fā)。昧旦，攻圍元進大柵，拔之，諸所俘執(zhí)，并皆放散，須臾之間，左右諸柵悉來歸款。前去涇州百八十里，通夜徑進，后日至城，賊涇州刺史侯幾長貴疑 仍以城降。丑奴棄平亭而走，欲趨高平。天光遣岳輕騎急追，明日，及丑奴于平?jīng)鲩L平坑，一戰(zhàn)擒之。天光明便共逼高平，城內(nèi)執(zhí)送蕭寶夤而降。
賊行臺萬俟道洛率眾六千人入山不下。時高平大旱，天光以馬乏草，乃退于城東五十許里，息眾牧馬。于是涇、豳、二夏，北至靈州，賊黨結(jié)聚之類，并來歸降。天光遣都督長孫邪利率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鎮(zhèn)之。道洛招誘城人來掩襲，殺邪利并其所部。天光與岳、悅等馳赴之，道洛出城拒戰(zhàn)，暫交便退，追殺千余人，道洛還走入山，城復(fù)降附。天光遣慰喻，道洛不從，乃率眾西依牽屯山，據(jù)險自守。榮責天光失邪利，不獲道洛，復(fù)遣使杖之一百，詔降為散騎常侍、撫軍將軍、雍州刺史，削爵為侯。
天光與岳、悅等復(fù)向牽屯討之。天光身討道洛，道洛戰(zhàn)敗，率數(shù)千騎而走，追之不及，遂得入隴，投略陽賊帥王慶云。慶云以道洛驍果絕倫，得之甚喜，便謂大事可圖，乃自稱皇帝，以道洛為大將軍。天光欲討之，而莊帝頻敕，榮復(fù)有書，以隴中險邃，兼天盛暑，令待冬月。而天光知其可制，乃率諸軍入隴，至慶云所居永洛城。慶云、道洛出城拒戰(zhàn)，天光復(fù)射中道洛臂，失弓還走。破其東城，賊遂并趨西城，城中無水，眾聚熱渴。有人走降，言慶云、道洛欲突出死戰(zhàn)。天光恐失賊帥，燼釁未已，乃遣謂慶云曰：“力屈如此，可以早降。若未敢決，當聽諸人今夜共議，明晨早報�！倍鴳c云等冀得小緩，待夜突出，報天光云：“請待明日。”天光因謂曰：“相知須水，今為小退，任取河飲。”賊眾安悅，無復(fù)走心。天光密使軍人多作木槍，各長七尺，至黃昏時，布立人馬為防衛(wèi)之勢，周匝立槍，要路加厚。又伏人槍中，備其沖突，兼令密縛長梯于城北。其夜，慶云、道洛果便突出，馳馬先進，不覺至槍，馬各傷倒，伏兵便起，同時擒獲。余眾皆出城南，遇槍而止。城北軍士登梯上城，賊徒路窮乞降，至明盡收其仗。天光、岳、悅等議悉坑之，死者萬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涼、鄯善咸來款順。天光頓軍略陽，詔復(fù)天光前官爵，尋加侍中、儀同三司，增邑至三千戶。
秦州城民謀殺刺史駱超，超覺，走歸天光。天光復(fù)與岳、悅等討平之。南秦滑城人謀害刺史辛琛顯，琛顯走赴天光。天光遣帥臨之，往皆克定。初，賊帥夏州人宿勤明達降天光于平?jīng)�，后�?fù)北走，收聚部類謀為逆，攻降人叱干麒麟，欲并其眾。麒麟請救于天光，天光遣岳討之，未至，明達走于東夏。岳聞榮死，故不追之，仍還涇州以待天光。天光亦下隴，與岳圖入洛之策。進至雍州北，此破叛已疑 。
詔遣侍中朱瑞詣天光慰喻。天光與岳謀，欲令帝外奔，別更推立。乃頻啟云：“臣實無異心，惟仰奉天顏，以申宗門之罪�！庇制湎铝艑賳⒃疲骸疤旃饷苡挟悎D，愿思勝算，以防微意�！奔榷f帝進天光爵為廣宗王，元曄又以為隴西王。及聞爾朱兆已入京師，天光乃輕騎向都見世隆等，尋便還雍。世隆等議廢元曄，更舉親賢，遣使告天光。天光與定策立前廢帝，加開府儀同三司、兼尚書令、關(guān)西大行臺。天光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擒之送洛。時費也頭帥紇豆陵伊利、萬俟受洛于等據(jù)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齊獻武王起兵信都，內(nèi)懷憂恐，不復(fù)北事伊利等，但微遣備之而已。又除大司馬。
于時獻武王義軍轉(zhuǎn)盛，爾朱兆、仲遠等既經(jīng)敗退，世隆累使征天光，天光不從。后令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無以能定，豈可坐看宗家之滅也？”天光不得已而東下，與仲遠等敗于韓陵。斛斯椿等先還，于河梁拒之。天光既不得渡，西北走，遇雨不可前進，乃執(zhí)獲之，與度律送于獻武王。王致于洛，斬于都市，年三十七。爾朱專恣，分裂天下，各據(jù)一方。天光有定關(guān)西之功，差不酷暴，比之兆與仲遠為不同矣。
史臣曰：爾朱兆之在晉陽，天光之據(jù)隴右，仲遠鎮(zhèn)捍東南，世隆專秉朝政，于時立君廢主易于弈棋，慶賞威刑咸出于己。若使布德行義，憂公忘私，脣齒相依，同心協(xié)力，則磐石之固，未可圖也。然是庸才，志識無遠，所爭唯權(quán)勢，所好惟財色，譬諸溪壑，有甚豺狼，天下失望，人懷怨憤，遂令勍敵得容覘間，心腹內(nèi)阻，形影外合。是以廣阿之役，葉落冰離；韓陵之戰(zhàn)，土崩瓦解。一旦殄滅，豈不哀哉！《傳》稱“師克在和”，《詩》云“貪人敗類”，貪而不和，難以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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