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東省沾化縣黃升中學劉成杰
(本文為作者授權轉載)
在那個物質生活極為貧乏的年代里,人們的創(chuàng)造力得到了極大的發(fā)揮,自力更生的能力也得到了最深層次地檢驗。比如下面要寫到的刮鹽土自己曬制鹽巴的事,便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
我那時也就是五、六歲吧,坐在那輛破舊的獨輪車上讓父親推著,后面跟著母親、三個哥和兩個姐姐。我們沿著那條祖祖輩輩都走不完的小路,沐著清晨愜意的微風,向著遠離村莊的那片鹽堿地走去。兩旁的麥地里只剩下一片金燦燦的麥茬,好在點種的玉米已經(jīng)發(fā)芽,這才使那片單調的金黃有了些許的生機。路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沙土,一腳踏上去“硝煙”彌漫,一家八口人過去之后更是煙塵滾滾,現(xiàn)在想來很有王師出征的意味。父親說天旱的時候鹽堿灘上才會被曬出厚厚的一層鹽堿,因此正是刮鹽土的好時候。
我們這支“家庭大軍”走出了七八里路之后,終于來到了我們的目的地。那是一片空曠的鹽堿灘,上面除了稀稀落落地生長著幾撮野蘆草之外,無一例外地都是清一色的白茫茫光禿禿。父親和三個哥哥用借來的刮耙子(一根木棒的一端安著一塊棗木或者是松木做成的木片,另一端用做手柄),爺兒四個一字排開齊頭并進,“嚓嚓嚓”的的刮土聲中,一堆堆被刮下來的鹽土便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身后。于是母親和兩個姐姐便用掃帚和木锨堆積成大堆,快到中午的時候竟然堆出了一溜十多個銀灰色的鹽土堆,仿佛一溜大個的摻了玉米面的饅頭。父親仰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日頭,說差不多了咱們先吃飯吧,吃饑餓了就收拾回家。于是一家人便都圍坐在那輛小推車的周圍,在炎熱的日頭下和刺眼的鹽堿地的反光中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因為我是老小,因此盡管我沒有干多少活兒,卻還是吃到了最好的飯食——玉米面餅子,而別人卻都在吃那難以下咽的地瓜面窩頭。直到現(xiàn)在,那金黃的玉米面餅子,漆黑的地瓜面窩頭,暗紅的綠豆湯水,雪白的鹽堿灘,銀灰的鹽土丘,還有那叢叢快要冒煙的灰青色的野蘆草,都像黑白電影中的一個個鏡頭,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記憶中。
回到家后,母親把鹽土放入水中浸泡大半天,再將過濾出來的鹽水存到那口腌咸菜的大沙甕里。幾天過去后,沙甕里的鹽水面上竟然結出了一層薄薄的“鹽冰”,母親說那就是日頭曬出來的鹽。于是每當母親在做飯的時候,便常會吆喝我一聲:“去,從咸菜缸里撈點鹽來!”我也總是十分高興地做這件事,因為我覺得那缸從鹽土里浸泡出來的鹽水竟然能夠曬出鹽來,簡直是無比神奇的事情。我也時常到咸菜缸前淘氣地撈一小塊曬出來的鹽巴放到嘴里,卻是又咸又苦又澀,一如那時我們家異常艱辛的生活。
以后的生活逐漸好起來了,沒有誰還會再去刮鹽土、泡鹽水了。我們從吃大塊的充滿了大量雜質的粗鹽到吃細如沙粉白如雪屑的精細鹽,再到吃包裝講究的加碘鹽,對鹽的要求越來越高,卻逐漸淡忘了那個艱辛時代里的鹽土,以及那些刮鹽土的日子。不過作為那個物質生活極為貧乏的時代的注腳,鹽土,以及用它泡曬出來的救命的食鹽卻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里。哦,我還差點忘了,母親曾經(jīng)說過,那種用鹽土泡曬出來的鹽也是有一個名字的,叫做硝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