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沾化縣黃升中學劉成杰

你可別誤會，這里所說的“打鳥兒”可不是用獵槍什么的去獵殺天上的那些可愛的飛鳥，這跟玩泥巴、跳房子、捉迷藏一樣，只是我童年時候為孩子們所喜愛的一種綜合性的體育游戲而已。令人甚為可惜的是，這種可以鍛煉孩子們的綜合素質與能力的游戲在如今的村子里幾乎已經絕跡，可是在那時卻為我們帶來了無比的充實與快樂。

打鳥兒這個游戲需要開闊且硬實的地面，因此只有冬天最為適合。這種游戲道具的制作其實很簡單，將一截長約20公分、直徑約為2～3公分的木棒兩頭削尖，這便是所謂的“鳥兒”了；然后再配一根同樣粗細但長度為“鳥兒”三倍的木棒，我們孩子們稱之為“鳥兒棍”。這樣，一副打鳥兒的游戲道具便制成了。在玩兒的時候，只須把那只“鳥兒”平放在干硬的土地上，用“鳥兒棍”輕輕敲擊那只“鳥兒”的尖嘴。這時“鳥兒”便會沿著一條高度不等的拋物線軌跡翻騰而起，打鳥者就在“鳥兒”翻騰起來的一瞬間，用“鳥兒棍”用力地去擊打它。結果被“鳥兒棍”打中了那只“鳥兒”劃著更高、更遠、更美的弧線，像一顆炮彈似的向遠處飛去，這樣，一個最基本的打鳥兒動作便完成了。不過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真正操作起來卻并不那么容易，初學者一般得反復地練習幾天甚至十幾天才行。如果“鳥棍兒”在擊打“鳥兒”的時候根本沒有觸及到“鳥兒”，或是僅僅從已經被磨鈍了的“鳥兒”嘴部擦滑而下，那么“鳥兒”便會后坐；若是不小心沒有擊打中“鳥兒”的尖嘴，而是打在了尖嘴后面的身子上，那樣“鳥兒”肯定也飛不起來并且被活活地一棍子給悶死；即使你打中了“鳥兒”的尖嘴部位，可要是用力大小不當，即便是“鳥兒”飛了起來，你也不易擊打到它（這種情形我們管它叫做“老蹦”，取其“鳥兒”只蹦不飛之意）。

打鳥兒的規(guī)則卻是相當地繁雜，可是也正是這些繁雜的規(guī)則，更增添了這一游戲的吸引力。選好一塊空闊的場子（最好靠著一面屋墻），然后在屋墻正中的地方貼著墻根兒畫一個統(tǒng)一的上為正方形下為一等腰梯形的圖案。開始之前，參加游戲的孩子們（一般是兩人）先要制定好“吃素”（勝者對敗者懲罰的措施）的頂限，然后兩個人便輪流著進行。游戲開始時一般先將“鳥兒”放在圖案最下面的那條梯形的底邊正中，隨后擊打者便拿著“鳥兒棍”豪情萬丈地上陣了。比如參加游戲的是甲、乙二人。如果甲打成了“老蹦”，那么他這一輪的游戲便被宣告結束，乙隨后便接著進行；如果甲擊打成功，那么他首先得把“鳥兒棍”斜立在圖案處的墻根兒上，乙便須跑到“鳥兒”的落地處拿起“鳥兒”向斜立著的“鳥兒棍”瞄準投擲。要是乙用“鳥兒”投中了斜立在墻上的那根“鳥兒棍”或是把“鳥兒”投落在圖案之中，那么甲的這一輪游戲也就到此為止；而要是乙沒有投中“鳥兒棍”，同時也沒有把“鳥兒”投落在圖案之中，那么甲便可以接著向任何一個方向擊打，直到擊打失敗為止。這期間乙也會寸步不離地相跟著，主要起監(jiān)督作用。要是甲又擊打出了一個好“鳥兒”，他便會跺腳搖頭嘆息不止，心里只盼著對手趕快擊打失敗好再輪著自己擊打；而一旦對手終于擊打失敗的時候，他便會顯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兩手叉著腰對對手不屑一顧地說：“好了好了，你看看你到底可以要多少帳？”這里所說的“要帳”，是指本次擊打的終止地與那處圖案之間的直線距離，一般就用那根“鳥兒棍”測量，十棍為一丈，十丈為一規(guī)（取其音）。這時甲便也會一手叉腰，一手搭起涼棚向那個圖案處瞭望，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大概是在揣測到底該要多少“帳”才合適。也無怪他這般遲疑，這“要帳”可是大有學問的，你得有數兒才行。對手如果感到你要的“帳”太沒譜，他也有權力一棍一棍地去測量。如果他測量出你要的“帳”超出了實際距離，那么你剛才的勞動成果便成了對方的了。不過一般情況下對手是不會真的去一棍一棍地測量的，通常只是嚇唬嚇唬對方而已，因為他深知這測量的活兒的辛苦，弓著腰，低著頭，還得不時地矯正一下方向（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定律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懂啦！），通常會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大多的情況，他一般這樣說：“你要多少？八丈？好大的口氣啊，你再看看有八丈嗎？不行，那我得量一量，不讓你吃素才怪呢！之后又裝模作樣地目測了一下，說道：“唉，算了，讓你賺點便宜就賺點便宜吧，老子不跟你計較了！”同時還作出一副很大度的樣子，然后這才罷休。游戲就這樣你來我往地進行下去，直到誰積累的“帳”到了開始時所規(guī)定的吃素頂限，便對對手進行懲罰——讓對手吃素。所謂“吃素”，只不過是由對手把“鳥兒”擊打出去，然后你須憋著氣去把它給撿回來，只是在回來的時候你須把“鳥兒”夾在兩腿間，邁著小碎步往回走（而不是跑），不能讓“鳥兒”掉下來，否則還得重罰。其實作為一種象征性的懲罰，這“吃素”的力度倒也不怎么大，只是看著對手那頤指氣使的樣子，你會感到心里很窩火而已。

說起“吃素”，這里面還有一個潛規(guī)則，那就是“超限無效”。意思是說，如果你粗心大意或者是心里沒有個盤算，所積累起來的“帳”超過了吃素的的頂限（比如頂限是兩規(guī)你卻積累到了兩規(guī)三丈），那么你就被自己給“燒”死了，不能再給對手“吃素”。所以，時常便會有一些賴皮鉆這個潛規(guī)則的空子。比如此時你已經積累了七丈的“帳”，而他卻一點兒也沒有，且“吃素”的頂限是一規(guī)。不過人家倒一點兒也不急，只是輪到他“要帳”的時候，哪怕實際距離只有一尺，他也會眼皮都不會眨一下地大聲喊道：“我要一規(guī)！”面對這種賴皮手段，對手通常也是無計可施，因為如果你不服他的獅子大張口執(zhí)意去量的話，按照規(guī)則你量來的這一規(guī)便歸你了，可是加上你原有的那七丈，你就超出了“吃素”的頂限，結果便是“超限無效”；而你要是不量的話，就等于你承認了他要的帳是合理的，按照規(guī)定他先積累到了給你“吃素”的上限，你只好接受他對你的懲罰。遇到這種情況，被愚弄者一般都是氣憤難當，常常會憋著一肚子氣拂袖而去。當然這樣的賴皮手段很少有人用，偶有一試者也會被看作是無賴行為，大伙兒對他也便會敬而遠之。時候長了，這種行為便漸漸地沒有市場。

童年時的這種“打鳥”的游戲，既鍛煉了身體，增強了技能，又歷練了智慧，磨練了意志力，其益處實在是多得很。且有的時候這邊參預的人紅臉紫面大汗小流，那邊觀戰(zhàn)的人指手劃腳津津有味，甚至有不少大人都來圍觀，老老少少黑壓壓的一大片，那場面真是熱鬧之極！可是在如今的村子里卻早已不見了這種游戲的影子，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無從知曉。多想再像兒時那樣，約上幾個同伴，胳膊下夾著“鳥兒棍”和“鳥兒”，在冬日的太陽底下，來到那塊靠著一面山墻的空場子上，貼著墻根兒處畫上那個早就爛熟于心的圖案，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好“吃素”的頂限，并且一致通過“反賴皮行為協定”，然后便興高采烈地開始了新一輪的征戰(zhàn)。草綠色的仿軍帽沿斜到了一邊也不去管，鼻涕早就淌過了河也不顧。棉襖袖子上時常露著白花花的棉套子，伴隨著掄圈了胳膊擊打“鳥兒”的動作飄飄蕩蕩……是啊，好想再打一次“鳥兒”，可是，恐怕連那最為基本的動作要領現在也不會了，只能讓那些故人，那些往事，讓那些有著草綠色的仿軍帽和露著白花花的棉套子破棉襖相伴著的日子釀成一杯濃濃的酒，醉透如今的那些蒼白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