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沾化縣黃升中學 劉成杰
放了暑假，同事們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地投身到外面那精彩的世界里去撈上一把。也難怪，商品經(jīng)濟嘛，即使圣人也都與時俱進，我等這些教書匠們自然也免不了俗�？吹酵聜冇械娜ソ�(jīng)商，有的去做家教，有的去當經(jīng)濟人，我盤算了半天也沒想出到底應該去干點什么。經(jīng)商咱沒本錢，當經(jīng)濟人咱又沒頭腦，干家教又不對口（咱是教語文的，聽說這年頭教語文的比學語文的還要多）。沒辦法，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有幾個同事已經(jīng)在某建筑工地上干了好幾天了，咱也索性去試他一試。
我的居所離工地足有二三十公里，為了趕上那兒的早飯，每天早上四點來鐘就得起床。偏偏正趕上那段公路修路，一路上停停走走，好不麻煩。到工地后盛了滿滿一大碗稀飯，一下子抓起了兩個饅頭，就著沒滋沒味的咸菜，不知不覺間饅頭和稀飯竟然都被消滅了。乖乖，平時在家里我可是一個饅頭都吃不下呀，這環(huán)境還真能改變?nèi)�！聽工友們說，這一干就是6個小時，6個半甚至7個小時的時候也是常事，不強吃點，那哪行�。�
上午的活兒倒也不怎么累，無非是把拆下來的模板歸一歸類�？删褪沁@么一點活兒咱也不知道咋干才好，也難怪，隔行如隔山嘛！不過不會不要緊，可以慢慢學嘛！后來想一想，這應該是建筑這個行當里最為輕松的活兒了，可在當時卻仍就累得我腰酸腿痛，老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歇上一歇。五點半上的工，直到接近十二點才收工。剛到十一點的時候肚子便已經(jīng)開始咕咕直叫了（在家里這時早就開飯了），當時不由慶幸早飯多虧強吃了些。中飯是土豆湯，一會兒的工夫三個大饅頭硬是就著那碗沒有多少油水的湯很流暢地滑進了胃袋。飯后在暫時閑著的床鋪上躺了一個半小時，卻愣是沒有半點睡意。
下午一點半又要去上工了。一開始奉命去扎腳手架，當然也是現(xiàn)學現(xiàn)干罷了。我這才明白原來這腳手架竟是用一種叫做鐵扣子的東西把長短不一的鐵桿子箍接起來的。不久又被叫去干了些雜活兒，也正是這時認識了那位素質(zhì)極差小隊長。說他素質(zhì)差，主要是因為他總是喜歡一個勁兒地咋咋乎乎的，比他娘的娘們都娘們，吵得人心煩意亂，他自己卻以此為能事。后來有幾位工友因為受夠了他的這種折磨而同他干起了架，然后長吐一口惡氣卷上鋪蓋走了人。而我最終也載在了這小子的身上，這是后話。
傍晚時分正趕上樓頂上打灰土，于是一口氣又推了三個小時的沙子和石子兒，直累得我找不著北。八點多收工后，拖著疲憊的身軀騎著摩托車走在回家的路上，竟也有一點兒自得。唉，不管怎么說，畢竟邁出了有生以來外出打工的第一步。
以后的日子就這么周而復始地過著，只是我見識到了更多的活兒，那些或輕或重不干也得干的活兒。總的感覺是整個工地就像是一個勞教場，工人們在工頭的嚴厲監(jiān)管之下毫無保留地透支著自己的體力。我仍就是四點來鐘起床上工，晚上九點來鐘下工到家。離家的時候睡眼惺忪，回到家后疲憊不堪。走的時候披著星，回的時候戴著月。反正是兩頭兒不見太陽。累是累了點兒，不過心里卻還受用。哲人不是說過嗎，換一種活兒法才是最有意義的。只是中午的時候不好老占著別人的床鋪休息，只好到工地上將就一下了。來到工地，見一樓太潮濕，就爬上了二樓，找一處透風的地方，鋪上點干草，把自己放躺后隨手拎過一塊磚頭當枕頭，一會兒工夫竟然睡著了。醒來后環(huán)顧四周，只見那還沒有裝飾的磚墻睜著冷冷的眼，再瞧瞧自己的那幅樣子，幾乎與乞丐無異了。想到此處，自己不由一聲苦笑。
干活兒期間，工友們說笑不斷，彼此打趣，倒也暫時忘記了勞動的辛苦與乏味。勞動過程中的互幫互助的情形已是司空見慣，最讓我感動的是有幾位比我大很多的老齡工友見我有些恐高，時常主動地接過我手頭上的活兒過去。這也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最為樸素的階級感情。倒是工頭們，特別是那個小隊長，其飛揚跋扈的狂態(tài)越來越將他的那種低級得可憐的狂妄顯露出來。終于有一天，他也拿我開刀了。
那天下午正趕上活兒少，那些干技工的工人們都有不少干起了小工，如此以來工人們的勞動量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烧沁@種情形大大激怒了那位小隊長，而別人大都是老工人，他不好開罪，于是我這個新手便成了他發(fā)火的對象。一時間咸的淡的腥的臭的都一股腦兒向我傾泄而來，任我怎樣努力干也不能讓他滿意。這時我就知道我的這次打工之旅行將到頭了。想來也是，這個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是不可勉強的，既然人家覺得你在這里已是多余，你又何必死皮賴臉地賴在這里呢？尊嚴，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做事的最底線。
我終于下了決心，心平氣和地對他說：“好，小隊長先生，既然咱干不到你心眼里去，咱就不干了，這總該行了吧？不過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抬頭不見低頭見，做人還是要厚道點兒好，以后請你好自為之吧！”說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然后便去找大工頭算帳去了。身后去傳來了那位小隊長“還不到下班時間呢”的喊聲，我心里一陣好笑，覺得他這時也顯得是那么地可憐。
回家的路上，清風徐徐，蟲鳴聲聲。凝視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回想著這二十來天的打工經(jīng)歷，竟也別有一番滋味涌上心頭。趕了一程路，我停下車子點上一支煙。“好啊，明天我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我不由喊出了聲，也留下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掛在了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