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英雄

上中學(xué)時，教我們音樂欣賞課的老師，五十多歲，常年穿一件舊工作服，顏色像他的臉色一樣灰白。他寡言少語好脾氣，即使有的同學(xué)在他眼皮底下十分調(diào)皮，他也從不呵斥。我坐在前排，每次上課總是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許多個午后，在沉悶的課堂上，他用一臺老式錄音機播放許多世界名曲給我們聽，引導(dǎo)我們?nèi)ビ|摸古典音樂的脈搏。其實，他并不善于表達，當音樂實在精彩而話語又無從繼續(xù)時，他就猛地轉(zhuǎn)身，用粉筆在黑板上很用力地寫下幾個大大的形容詞。因為太激動的緣故，粉筆常常折斷了，他在紛飛落下的粉筆灰中奮筆疾書的樣子實在令我難忘。每當他那木訥蒼老的臉上顯出一種睿智神情的時候，我知道是音樂又一次激活了他。

一天下午，他為我們講解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命運》第一樂章時，在最初的幾個強音過后，他說：“同學(xué)們請注意！請注意！”(A）他的雙手驟然在空中抓握成拳，一綹白發(fā)披到額前。這時，我聽到一段十分短暫明晰的休止①。他說，這休止是智者的沉默，是偉大的沉默。雖然它稍縱即逝，但其中飽含著屈辱、忍耐和孤獨，又醞釀著憤怒和抗爭。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沉默有時具有比喧囂更強大的爆發(fā)力。

“聽！仿佛險惡莫測的命運在敲門，那種混亂與恐懼就要扼住我們的咽喉。休止的運用仿佛黎明前的黑暗。大師伸出手，抓住了黑夜的幽靈，把它從深淵中驅(qū)逐出來。這種拼搏愈演愈烈，越升越高……”他緊握的雙拳漸漸伸開，變成向上托著的手掌，語調(diào)也變得舒緩起來，“太陽終于升了起來，凱旋的歌聲響了起來，所有的昏暗、所有的憂郁在最后歡呼的激流之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著貝多芬的音樂，感到那種熱情、振奮、激昂潮涌而來，我渴望更多地了解大師的一生和他的作品，渴望對人生有更深的體會，這一切都是從那個休止開始的。(B)午后的陽光映著老人的白發(fā)，他就像一位遙望天際的向?qū)А?/U>

多年以后，我逐漸明白，沉默并不是死寂，無言并不代表無心，命運坎坷的小人物也許更能從貝多芬的音樂中汲取到精神的力量。今天，我還遠不能說已經(jīng)聽懂貝多芬的音樂，但我讀懂了我那平凡老師的內(nèi)心，他在貝多芬的《命運》中獲取了悲壯美與幸福感，仿佛是一位凱旋的勇士。這正如貝多芬本人所說：“誰能參悟我的音樂的意義，便能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