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經(jīng)紀人所說的聽起來夠可笑的。但是他的話里卻暗含著惡意和譏諷。
“上面很黑,”經(jīng)紀人說道,“不過接著偉大的魔法表演‘戲院的判決日’開始了。收票人站在門前,每位觀眾都必須出示他的品行證明書,看看他是該空手呢還是該綁上手進去,是戴著口套呢還是不戴口套進去。演出開始以后才遲到的人們,以及那些經(jīng)常不遵守時間不可救藥的年輕人都被捆在外面,在他們的腳下還要貼上氈鞋墊,待到下一幕開演時才讓進去,還要戴上口套。‘戲院的判決日’便開始演了!薄昂喼笔巧系鄱枷氩坏降膼阂庵袀 币虌屨f道。
布景畫家若是想上天,得沿著他自己畫的梯子爬上去?墒钦l也不可能沿著這樣一條梯子爬上去,這從根本上違反透視學(xué)原理。如果布景工人想上天的話,那可憐人必須把費了很大力氣擺錯地方的花木和房子擺到正確的位置上,而且必須在雞鳴之前。法布先生得試試自己是不是能上去。他所講到的演出陣容,喜劇演員也好,悲劇演員也罷,歌劇演員也好,舞蹈演員也罷,都被法布先生——這狗兒子,說得一踏糊涂!他不配坐在舞臺頂上,姨媽不愿把他的話掛在自己的嘴邊。但他把說過的這些全都寫了下來,這狗兒子!在他死后還要印出來,死前不行;他不愿被剝皮。
姨媽只有一次在她的幸福的廟宇——戲院里——感到驚恐和不安。那是一個冬日,那種白天只有兩個鐘頭的灰暗日子。天空刮著寒風(fēng),下著雪,可是姨媽還要去劇院。他們演的是《赫爾曼·馮·翁拿》⑿,外加一個小歌劇、一個大型芭蕾舞、一段開場白和一段尾聲;演出要持續(xù)到深夜。姨媽得到戲院去,她的房客借給她一雙雪靴,是里外都襯了皮毛的那種;那靴子一直遮住了她的小腿。
她來到戲院,坐進包廂;靴子很暖和,她沒有脫。突然有人喊失火了⒀,一塊幕布冒了煙,頂樓上也冒了煙;戲場里可怕地騷動起來。人們蜂擁地往外跑;姨媽的包廂是最后一個,——“從二層左邊看布景最好,”她這么說,“從皇室的包廂那邊看,布景布置得最美麗。”——姨媽要跑出去,她前面的人在恐慌中不留神把門關(guān)上了。姨媽坐在那里,她出不來,也進不去,也就是說進不到隔壁的那個包廂里去,中間的隔斷太高了。她大聲地喊著,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她從她那層樓往下看,下面已經(jīng)空了。樓層不高,而且離她不遠;在驚恐中她忽然年輕輕盈起來。她想跳下去,一只腳也已經(jīng)邁過了圍欄,另一只腳踩在凳子上;她像騎馬似地跨在那里。她衣著漂亮,是花裙子,一條長長的腿在外面懸著,腳上穿著碩大的雪靴,真是好看!這時她被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聲音也被人聽到了,她被救了出來,沒被困在里面,因為戲院的火沒有燒起來。
這是她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個晚上,她這么說,很高興她沒有辦法看見自己,否則她將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的恩人,布景部的西沃森先生依然每個星期天都到她那里去,但是從這個星期日到下一個星期日是很長的。近來她在一個星期的中間找了一個女孩子來“吃剩飯”,也就是說來享受當天晚餐剩下的東西。那是芭蕾舞班子里的一個小女孩,她也需要食物。小家伙扮演小妖和小僮;最難扮的角色是《魔笛》⒁中的獅子的后腿,不過她長高后又演了獅子的前腿。她演前腿這個角色只掙三角錢,可是演后腿卻可以掙一塊銀幣;不過那樣一來,她得弓著身子,沒辦法呼吸新鮮空氣。姨媽覺得知道這些事是很有味道的。
她本來值得有與戲院一樣長的壽命,但是她沒有堅持活下來。她也沒有死在戲院里,而是體面地光榮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病故的。她彌留之際的話是很清晰的,她問道:“明天他們上演什么?”
她病故以后,遺留下了大約五百塊銀幣;我們是根據(jù)二十塊銀幣的利息推算出來的。姨媽決定用它為一位正直但沒有家室的老姑娘設(shè)一筆獎金,專門用來每年預(yù)定每個星期六二層樓左邊的一個座位,因為這一天的演出節(jié)目最好,享受這筆獎金只有一個條件,這位每星期六去劇院的人必須想念著躺在墓里的姨媽。
這是姨媽的宗教信仰。
①這里“狗兒子”的丹麥原文是E?a?(弗拉布),與法布諧音,這是姨媽對法布的戲稱。
②指羅西尼的歌劇《摩西》。
③指杜瓦爾和羅彌安的歌劇《約瑟和他的眾兄弟在埃及》。
④指斯克里布的獨幕劇《呂格勃一家》。
⑤西方劇院每年初秋至次年夏初為一個演期,劇院對這個期間的演出有周密的計劃。觀眾可以預(yù)購全部演出的票,叫全票。購全票的優(yōu)惠很多。在丹麥,皇家劇院的最好的座位都以全票方式預(yù)售給觀眾。
⑥夏季劇院休息,但演員可以低價租用劇場演出,掙些額外收入。
⑦這是昔日丹麥人治發(fā)燒、頭痛和牙疼的偏方。
⑧參見《丹麥人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