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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愛米麗亞隨著大伙兒到了荷蘭、比利時一帶

作者:佚名 文章來源:會員上傳
世界名著在線閱讀 薩克雷《名利場》

作者簡介 作品簡介 讀后感

  奧多太太請過客兩天之后,聯(lián)隊里的軍官和兵士便出發(fā)了。國王陛下的政府特地派下船只把他們送到外國去。那天,東印度公司船上的人在河里歡呼,軍人們在岸上歡呼,樂隊奏著國歌,軍官們舉起帽子搖著,水手們扯起嗓子吆喝著。在這一片喧鬧聲中,輸送船由武裝兵艦保護(hù)著向奧思當(dāng)開出去。勇敢的喬斯答應(yīng)護(hù)送他妹妹和少佐的妻子一塊兒動身。少佐太太大部分的動產(chǎn),連那頂有名的頭巾帽子和上面的風(fēng)鳥毛在內(nèi),都和部隊的行李一起運送,所以咱們兩個女主角的馬車上并沒有多少箱籠,很輕松的就到了蘭姆斯該脫。當(dāng)?shù)赜性S多郵船,她們上了一艘,很快的到了奧思當(dāng)。

接下去便是喬斯一輩子變故最多的一段時間,好些年之后他還喜歡跟人談起當(dāng)時的情況。關(guān)于了不起的滑鐵盧大戰(zhàn)他知道許多掌故,講出來十分動聽,連獵虎的故事也只得靠后了。自從他答應(yīng)護(hù)送妹妹出國之后,就開始把上唇的胡子留起來。①在契頓姆的時候,凡是有閱兵操練他就跟著去看。每逢和他同事的軍官(他后來往往那么說)——每逢軍官們在一起說話,他就聚精會神的聽著,盡他所能記了許多軍中大亨的名字。在這些學(xué)問上面,了不起的奧多太太幫了他不少忙。他們坐的船叫做美麗的薔薇,可以直達(dá)目的地。到了上船的那天,他終究換上一件釘著辮邊的雙襟外衣和一條帆布褲子,戴著軍人的便帽,上面圍著漂亮的金帶。他帶著私人馬車,并且在船上逢人便咋咋呼呼的告訴,說他這回準(zhǔn)備到威靈頓公爵的軍隊里去,因此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大人物,多半是個軍需局的官員,至少也是政府里遞送公文的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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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軍人大都留胡子,喬斯希望外國人把他當(dāng)軍人,所以不刮胡子。

過海的時候,他受足了苦,兩位太太也暈船,躺著不能起來。郵船走近奧思當(dāng),就見特派船只載著聯(lián)隊里的軍士也來了,和美麗的薔薇差不多同時進(jìn)港,愛米麗亞這才恢復(fù)了力氣。喬斯半死不活的找了個旅館住下。都賓上尉先安頓了太太們,又忙著把喬斯的馬車和行李從船上運下來,在海關(guān)辦過手續(xù),給他送去。原來喬斯的聽差過慣了好日子,吃不來苦,跟奧斯本的跟班兩人在契頓姆串通一氣,直截了當(dāng)?shù)木芙^到外國去,所以喬斯眼前沒有人伺候。這次的叛變來的非常突兀,在動身前一天才爆發(fā)。喬斯·賽特笠急得不得了,要想臨時把旅行打消,可是都賓上尉結(jié)結(jié)實實的把他嘲笑挖苦了一頓(喬斯說他真愛管閑事),而且胡子也早已留起來了,他也就給大家連勸帶說的弄上了船。原來的倫敦傭人吃得肥胖,又有規(guī)矩,可就只會說英文。都賓替喬斯他們找來的比利時傭人是個矮小黑瘦子,什么話也不會說。他整天忙忙碌碌,老是趕著賽特笠先生叫“大爺”,就這樣很快的取得了喬斯的歡心。時代變了,奧思當(dāng)也改了樣子,到那里去的英國人,外貌既不像大老爺,行為也不像世襲的貴族。他們多半穿得很寒酸,里面的襯衫也臟,而且喜歡打彈子,喝白蘭地酒,抽雪茄煙,老在油膩膩的小飯館里進(jìn)出。

可是有一樣,威靈頓公爵軍隊里的英國人買東西向來不欠賬,他們究竟是開鋪子的買賣人出身①,所以買東西不忘記付錢。愛做生意的國家忽然得了一大批主顧,可以把食品賣給守信用的兵士們吃,實在是好運氣。英國人渡過海來保護(hù)的國家不愛打仗。在歷史上很長的時期里面比利時人只讓別國的軍隊把他們的國土當(dāng)戰(zhàn)場。本書的作者曾經(jīng)親自到過滑鐵盧,用他那雙鷹眼細(xì)細(xì)的把戰(zhàn)場看了一遍。那驛車管理員是個肥大的老軍人,看上去好勇狠斗。我們問他有沒有參加大戰(zhàn),他答道:“沒那么傻!奔偃羲欠▏说脑挘蜎Q不肯那樣想,也不肯那樣說?墒窃捰值谜f回來,替我們趕車的車夫本身就是個子爵,父親做到大將軍,后來家道敗落,這兒子窮途末路,我們賞他喝一便士啤酒,他也肯接受。這是多么好的教訓(x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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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拿破侖曾經(jīng)譏笑英國全是開店的買賣人。

一八一五年的初夏,這平坦、興盛、舒服的國家真是空前的繁榮富庶。蒼翠的平原和安靜的城市里全是穿紅衣的軍人,登時顯得熱鬧起來。寬闊的跑道上擠滿了閃光湛亮的英國馬車;運河里的大船載著成群的英國有錢旅客,悠閑的駛過肥沃的原野,古色古香的村落,和隱在大樹后面的古堡。在各村的酒店里喝酒的軍人,沒有不付錢的。一個名叫唐納的蘇格蘭兵士①,奉命寄宿在比利時北部的農(nóng)家,當(dāng)約翰和約納德夫妻出去運干草的時候,幫他們搖著孩子的搖籃,F(xiàn)在有許多畫家喜歡取材于軍隊里的形形色色,我提議他們該用這個故事作為畫題,來說明誠實的英國人作戰(zhàn)的原則。當(dāng)時外面看來一切都很平靜,很漂亮,竟像是海德公園檢閱軍隊的光景,其實拿破侖正藏在前線的堡壘后面準(zhǔn)備大打。這些馴良的軍士后來給他撩撥得惡狠狠的起了殺性,死在戰(zhàn)場上的不在少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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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葛利格所著《滑鐵盧戰(zhàn)役的故事》里曾提到這事。——原注。。

人人對于領(lǐng)袖都有不可動搖的信任(英國人對于威靈頓公爵堅定的信心,和當(dāng)時法國人對于拿破侖熱誠的擁護(hù)竟是一樣程度的,只不過沒有那么瘋狂罷了);國內(nèi)的防御工作辦得井井有條,倘或需要援助的話,強(qiáng)大的軍隊就在手邊,因此沒有一個人感到恐慌。我們故事里說到的幾個旅客,雖然有兩個是生來膽小的,當(dāng)時也像其他許許多多別的英國游客一般無憂無慮。有名的聯(lián)隊——其中許多軍官我們都已經(jīng)結(jié)識了——由駁船運送到白呂吉思和甘德,再向布魯塞爾推進(jìn)。喬斯陪著太太們坐公共汽船。從前到過弗蘭德爾斯的老旅客,想來總還記得船上窮奢極侈的設(shè)備。這些船走得很慢,可是船上把旅客供奉得實在舒服,吃的喝的,說不盡有多么講究。據(jù)說有一個英國旅客,原來只打算到比利時去玩一個星期,可是上了這種汽船之后,吃喝得得意忘形,從此留在船上,在甘德和白呂吉思來回旅行;后來鐵路發(fā)明了,汽船最后一次行駛的時候,他只好跳河自殺。這一類的故事至今流傳著。喬斯并沒有這樣死掉,可是他的享受真了不得。奧多太太說來說去,總表示他只要再娶了她的小姑葛蘿薇娜,就把所有的福氣占全了。他一天到晚坐在艙頂上喝法蘭密希啤酒,把新傭人伊息多呼來喝去,不時的對太太們獻(xiàn)勤兒。

他的勇氣不小,嚷道:“拿破侖小子敢向咱們進(jìn)攻嗎?我親愛的小東西,我可憐的愛米,別怕。一點兒危險都沒有。告訴你吧,不到兩個月,同盟國的軍隊就能進(jìn)巴黎。那時我就帶你到皇宮里去吃飯,哈!告訴你吧,現(xiàn)在就有三十萬俄國兵從萊茵河跟梅昂斯向法國進(jìn)軍——三十萬兵,由維根希坦和巴克萊·特·托里領(lǐng)軍,可憐的孩子。你不懂軍情呀,親愛的。我是內(nèi)行,我跟你說,法國的步兵打不過俄國的步兵,拿破侖小子的將軍也沒有一個比得上維根希坦。跟他差得遠(yuǎn)了。還有奧國的軍隊,至少有五十萬人呢,F(xiàn)在由施華村堡和查理王子統(tǒng)領(lǐng),離著法國的邊境只有十天的路程了。再說,還有普魯士的總司令也帶著大兵?娎篮,騎兵司令里頭誰還趕得上他?啊,奧多太太,你怎么說?你以為咱們的小女孩兒用得著害怕嗎?伊息多,你說我們有危險嗎?啊?去拿點啤酒來。”

奧多太太說她的“葛蘿薇娜是誰都不怕的,更不怕法國人。”她一挺脖子喝了一杯啤酒,擠擠眼睛,表示對于啤酒很贊賞。

我們的老朋友,那前任的稅官,現(xiàn)在身經(jīng)百戰(zhàn)——換句話說,他在契頓姆和溫泉常常和女人周旋,所以不像先前那么怕羞了,尤其酒遮著臉,更是滔滔汩汩的說不完。他在聯(lián)隊里人緣很好,一則他山珍海味的招待小軍官們,二則他裝出來的軍人氣概又招人發(fā)笑。軍隊里有一個有名的聯(lián)隊行軍的時候叫一頭山羊開路,另一個聯(lián)隊由一只鹿領(lǐng)頭。喬治說他們的聯(lián)隊里有一只大象,他指的就是他大舅子。

自從愛米麗亞進(jìn)了聯(lián)隊,喬治覺得那兒的太太有好些很不體面,可又不得不介紹給她。他告訴都賓說他決意要趕緊換一個比較像樣的聯(lián)隊,省得叫他太太和這些惡俗不堪的女人來往,都賓聽了自然心滿意足,這里不必再說。因為來往的人不夠體面而不好意思,這也是一種俗氣;犯這種毛病的人,男的居多。女人里頭,就是上流社會中的闊太太喜歡這一套。愛米麗亞是個大方本色的人,不像她丈夫那樣,裝腔作勢的做出無地自容的樣兒,還只道自己文雅。奧多太太帽子上插著一根雞毛,胸口上掛一只大大的打簧表,隨時隨地按著彈簧叫它報時。她告訴人家說,她剛結(jié)了婚踏上馬車預(yù)備動身的時候,她爸爸就送給她這么一件禮物。她不但打扮得古怪,舉止行動也各別另樣。奧斯本上尉每回看見自己的妻子和少佐太太在一塊兒,就覺得鉆心刺骨的難受。愛米麗亞卻滿不在乎,只覺得那老實的女人怪癖得好笑。

他們這次旅行是有名的,后來英國中上階級的人差不多個個都沿著這條路線走過一次。奧多少佐太太的見聞雖然不算廣,可是和她在一起旅行卻是再有趣也沒有了。她說:“親愛的,說起航船,你該去看看從都柏林到巴利那索爾的船才好呢。跑的是真快!那些牲口也真叫好看。我爸爸有一只四歲的母牛,在賽會上得了金獎?wù),總督大人還親口嘗了一塊,說他一輩子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牛肉。喝,這種牛,在這國里哪里看得見?”喬斯嘆了一口氣說:“最好的肥瘦相間的五花牛肉,只有在英國吃得到!

“還有愛爾蘭,所有的好牛肉都是愛爾蘭運來的!鄙僮籼秃眯⿶蹏膼蹱柼m人一樣,喜歡把外國的東西跟自己國里的比較,覺得什么都是愛爾蘭的好。她說白呂吉思的市場根本不配和都柏林的相提并論,這對照真把人笑死,其實除了她誰也沒想到把它們打比。她又說:“你倒得跟我說說明白,市場大樓頂上那了望臺要它干嗎?”說著,她大聲冷笑,那蠻勁兒足足可以把那年深日久的了望臺笑得塌下來。他們走過的地方全是英國兵。早上,英國的號角催他們起身;晚上,英國的笛子和戰(zhàn)鼓送他們上床。比利時全國,歐洲所有的國家,都已經(jīng)武裝起來,歷史上的大事就在眼前。老實的佩琪·奧多,雖然也像別的人一樣,會受到戰(zhàn)爭的影響,卻還在談倫巴利那法特的景色,葛蘭曼洛內(nèi)馬房里的馬匹,和那兒的紅酒,咭咭呱呱說個不完。喬斯插嘴描寫鄧姆鄧姆地方的咖哩飯。愛米麗亞一心在她丈夫身上,盤算怎么討他喜歡。這三個人都覺得所說的所想的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大事。

有些人讀歷史的時候喜歡放下書本子遐思冥想,猜測倘若某某一件有關(guān)大勢的事情沒有發(fā)生的話,這世界該是什么局面。這種撲朔迷離的推測,不但新巧有意趣,而且對我們很有益處。這些人一定常常感嘆,覺得當(dāng)年拿破侖離開愛爾巴島,把他的老鷹從圣·璜海峽直放到巴黎圣母院,挑的剛剛不是時候。我們這方面的歷史記載只說同盟各國靠天照應(yīng),湊巧有防備,能夠應(yīng)戰(zhàn),來得及立刻向愛爾巴逃出來的皇帝進(jìn)攻。事實上那時各國的大政客都在維也納,運用他們的智慧來分割歐洲,鬧得相持不下。若不是大家又怕又恨的公敵又回了家,說不定那些國家就會利用曾經(jīng)征討過拿破侖的軍隊來自相殘殺。這一國的君主排開陣勢,因為他假公濟(jì)私的占領(lǐng)了波蘭,立意要保住它;那一國的國王搶了一半薩克森內(nèi),也不準(zhǔn)別人來分肥;第三國的首腦,又在算計意大利;大家都唾罵別人貪得無厭。那科西嘉人倘若能在監(jiān)牢里多等幾時,到那些人互相揪打的時候再回來統(tǒng)治法國,說不定就沒人敢碰他。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這書就寫不下去,里面的人物也沒法安插;譬如海里沒了水,還能成為海嗎?

那時候比利時的日常生活一切照常,大家忙著尋歡作樂,竟好像賞心樂事多得沒個了結(jié),誰也想不著前線還有敵人等著廝殺。咱們說起的幾位旅客跟著他們的聯(lián)隊住在布魯塞爾,因為聯(lián)隊就駐扎在那里。大家都說他們運氣好,原來這小京城是歐洲數(shù)一數(shù)二熱鬧繁華的去處,名利場上五光十色的迷人的鋪陳都在這兒。大家跳舞跳得忙,賭錢賭得兇;吃得多,喝得多,連喬斯那樣的饞嘴也很得意。那兒又有戲院,卡塔拉尼神妙的歌喉聽得人人稱賞。整潔的馬路上添了戰(zhàn)時的風(fēng)光,色彩更加鮮明了。這樣的古城是難得看見的,不但建筑雄偉,居民打扮得也別致。愛米麗亞從來沒有到過外國,見了這些新鮮的事物,十分贊嘆。他們住在漂亮的房子里,費用由喬斯和奧斯本分擔(dān)。喬治手頭寬裕,對妻子非常體貼周到,因此愛米麗亞太太在她蜜月的后半個月里面,跟所有從英國出來的小新娘一樣得意快活。

在這一段大好時光里面,大家每天都有新鮮的消遣,參觀教堂和畫廊呀,坐馬車兜風(fēng)呀,聽歌劇呀。各聯(lián)隊的樂隊整天奏樂;英國最有身分最有地位的人都在公園里散步;軍隊里仿佛一直在過狂歡節(jié)。喬治天天晚上帶著太太出去赴宴會或是閑逛。他照例的沾沾自喜,賭神罰誓的說自己給太太養(yǎng)家了。跟他出去做客和閑逛還不夠叫愛米高興的心跳嗎?那時她寫給媽媽的信上全是又得意又感激的話,說起她丈夫叫她買花邊,衣服,珠寶,各色各種的小玩意?偠灾,他是最好、最溫存、最慷慨的人。

一大群一大群的公侯命婦,時髦人物,都擠在這城里,在所有的公共場所露臉。喬治有的是英國人的精神,看了真是歡天喜地。大人物們在本國,有的時候舉止行動里有一種恰到好處的驕傲冷淡,在外國卻改了態(tài)度。他們在各處公共場所進(jìn)出,碰見了平頭老百姓還肯降低了身分和他們來往。有一晚,喬治的聯(lián)隊所隸屬的那一師的將軍請客,他得到很大的面子,和貝亞愛格思勛爵的女兒白朗茜·鐵色爾烏特小姐跳舞。當(dāng)時他跑來跑去給她們母女兩個拿冰淇淋和茶點;在人堆里推著擠著給貝亞愛格思夫人找馬車,回家來拿著伯爵夫人的名字大吹大擂;這番張致,他爹也未必有他做得到家。第二天他趕著拜會了太太和小姐,騎馬陪著他們一家在公園里走了一會;末了,又約他們到飯店里去吃飯,見他們答應(yīng)賞光,喜歡得發(fā)狂一樣。貝亞愛格思勛爵架子小,胃口大,只要有飯吃,不管什么地方都肯去。貝亞愛格思夫人把喬治請吃飯的事估量了一會兒,后悔答應(yīng)得那么爽快,便道:“我希望除了咱們以外沒有別的女人!卑桌受缧〗愀粢惯嬌怯怯的倚在喬治懷里跳那種新興的華爾茲舞,一跳就是幾個鐘頭,這會兒卻尖聲叫道:“老天爺!媽媽,那個人總不至于把他老婆也帶來吧?男人還叫人受得了,可是他們的那些女的呀,——”

老伯爵說道:“他有太太,剛結(jié)婚,聽說漂亮得很!

她母親說道:“唉,親愛的白朗茜,既然爸爸要去,咱們也只能去走一遭啦。可是回到英國以后咱們不必再理他們!边@些大人物一方面在布魯塞爾吃新朋友的飯,一方面打定主意,在邦德街上再碰見的時候就不睬他。他們花了他的錢自己取樂,還像是給了他好大的面子,而且把他的太太冷落在一邊,留心不跟她說話,叫她難受,這樣就表示他們的尊嚴(yán)。這樣的架子,除了高貴的英國太太和小姐誰也支不出來。有思想的人在名利場上出入,看見貴婦人對待普通女人的態(tài)度,才有趣呢!

這次請客雖然花了老實的喬治一大堆錢,卻算得上愛米麗亞蜜月里面最苦悶的宴會。她可憐巴巴的寫信給媽媽訴苦,說貝亞愛格思夫人聽了她的話睬也不睬,白朗茜小姐拿起眼鏡對她瞪著眼看;都賓上尉因為她們那么無禮,火得不得了;飯后回家的時候,貝亞愛格思勛爵討了賬單看著,批評這頓飯真他媽的難吃,也真他媽的貴。雖然愛米麗亞把這些事情形容給家里聽,描寫客人怎么無禮,自己怎么倒楣,賽特笠太太卻大為得意,逢人便說起愛米的朋友,那貝亞愛格思伯爵夫人。后來這消息一直吹到市中心奧斯本的耳朵里,連他也知道兒子在款待公侯命婦。

現(xiàn)在認(rèn)識陸軍中將喬治·德夫托爵士的人,假如在西班牙戰(zhàn)爭和滑鐵盧戰(zhàn)爭的時候碰見這員猛將,說不定竟會把他當(dāng)另外一個人。如今在上流社會里請客跳舞最熱鬧的當(dāng)兒,他常常出來應(yīng)酬,前后胸墊得厚厚的,綁著緊身,穿著漆皮高跟靴,路走不穩(wěn),卻還做出大搖大擺的模樣,看見過路的女人,便涎著臉對她們笑。有時他騎一匹漂亮的栗色馬,在公園里對著馬車?yán)锏奶〗泔w眼兒。他眉毛漆黑,兩面是黑里帶紫的連鬢胡子,棕色的頭發(fā)又多又卷。在一八一五年,他的一頭淡黃頭發(fā)已經(jīng)禿的差不多了,四肢和身軀都還碩壯些,沒有近來那么干癟。到他近七十的時候(他如今快八十了),原來稀稀朗朗的白頭發(fā)忽然變成濃密卷曲的棕色頭發(fā),胡子和眉毛也染上了現(xiàn)在的顏色。心地不好的人說他的胸膛是羊毛墊成的,又說他的頭發(fā)不會長,一定是假的。據(jù)湯姆·德夫托說(將軍和湯姆的爸爸許多年前已經(jīng)鬧翻),他爺爺?shù)念^發(fā)是有一回在法國戲院的后臺給特·葉茜小姐揪掉的。不過人人都知道湯姆心地不好,器量又小。再說,將軍的假頭發(fā)和我們的故事也沒有關(guān)系。

有一天,第——聯(lián)隊的幾個朋友在外面散步,先去參觀市政廳(據(jù)奧多太太看來,遠(yuǎn)不如她父親在葛蘭曼洛內(nèi)的大廈寬敞整齊),又慢慢走到布魯塞爾的花市場去逛,看見一個高級軍官騎著馬走來,后面跟著一個護(hù)兵。他下了馬,在花堆里挑了一個最貴重精致的花球。賣花的用紙把美麗的花球包好之后,那軍官就叫護(hù)兵拿著,從新上了頭口,擺起架子得意洋洋的走了。護(hù)兵嬉皮笑臉的捧著花球,跟在后面。

奧多太太說道:“可惜你們沒見過葛蘭曼洛內(nèi)的花兒。我爸爸有三個蘇格蘭花匠,他們手下還有九個幫手。我們有六畝地上全是花房。松樹多得就像上市以后的豆子。我們的葡萄一串就有六磅重。憑良心說實話,我們的玉蘭花一朵朵都有茶吊子那么大!蓖,只有奧斯本最淘氣,老是喜歡逗奧多太太說話,不時打趣她(愛米麗亞為這件事老大著急,央求喬治饒了她)——往常,只有喬治最淘氣,都賓是向來不去惹她的。不過他聽了這話,忍不住吱吱的暗笑,一面急急的往后跑了一截路,才扯開嗓子哈哈大笑起來,把街上的行人嚇了一大跳。

奧多太太問道:“那大傻瓜唏哩呼嚕鬧什么呀?他的鼻子又出血了嗎?他老說鼻子出血,我看他渾身的血快流完了。難道說葛蘭曼洛內(nèi)的玉蘭花沒有茶吊子那么大嗎,奧多?”

“怎么沒有,還大些呢,佩琪,”少佐說。那時買花的軍官又來了,才把他們的話打斷。

喬治問道:“了不起的好馬,這是誰?”

少佐太太道:“可惜你沒看見我兄弟莫洛哀·瑪洛內(nèi)的馬,那條馬叫糖汁,在哥拉賽馬場得過錦標(biāo)!彼想接下去說她家里的歷史,她的丈夫卻打斷她說道:“他是德夫托將軍,現(xiàn)在統(tǒng)領(lǐng)第——師騎兵!彼謴膹娜萑莸恼f道:“在泰拉維拉他跟我全傷了腿,槍彈打在同一個地方!

喬治笑道:“你就在那兒升級的。他是德夫托將軍嗎?親愛的,這么看來,克勞萊夫婦也來了!

愛米麗亞的心直往下沉——她也不懂為什么。太陽好像陰下去了;高高的屋頂和三角樓忽的失掉了畫意。其實當(dāng)時正是五月底晴朗的好天氣,落日把天空渲染得鮮艷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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