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善報,”書上這樣寫著。“罪過里藏著死機(jī)!”書上也這樣寫著。書上寫著的東西不少,講過的東西也不少,但是人們卻不知道,也想不起。安妮·莉斯貝就是這個樣子。不過有時人們心里會露出一線光明——這完全是可能的!
一切罪惡和一切美德都藏在我們的心里——藏在你的心里和我的心里!它們像看不見的小種子似的藏著。一絲太陽從外面射進(jìn)來,一只罪惡的手摸觸一下,你在街角向左邊拐或向右邊拐——是的,這就夠決定問題了。于是這顆小小的種子就活躍起來,開始脹大和冒出新芽。它把它的汁液散布到你的血管里去,這樣你的行動就開始受到影響。一個人在迷糊地走著路的時候,是不會感覺到那種使人苦惱的思想的,但是這種思想?yún)s在心里醞釀。安妮·莉斯貝就是這樣半睡似的走著路,但是她的思想正要開始活動。
從頭年的圣燭節(jié)①到第二年的圣燭節(jié),心里記載著的事情可是不少——一年所發(fā)生的事情,有許多已經(jīng)被忘記了,比如對上帝、對我們的鄰居和對我們自己的良心,在言語上和思想上所作過的罪惡行為。我們想不到這些事情,安妮·莉斯貝也沒有想到這些事情。她知道,她并沒有做出任何不良的事情來破壞這國家的法律,她是一個善良、誠實和被人看得起的人,她自己知道這一點。
①圣燭節(jié)(Kyndelmisse)是在2月2日,即圣母馬利亞產(chǎn)后40天帶著耶穌往耶路撒冷去祈禱的紀(jì)念日。又稱“圣母行潔凈禮日”、“獻(xiàn)主節(jié)”等。
現(xiàn)在她沿著海邊走。那里有一件什么東西呢?她停下來。那是一件什么東西漂上來了呢?那是一頂男子的舊帽子。它是從什么地方漂來的呢?她走過去,停下來仔細(xì)看了一眼。哎呀!這是一件什么東西呢?她害怕起來。但是這并不值得害怕:這不過是些海草和燈芯草罷了,它纏在一塊長長的石頭上,樣子像一個人的身軀。這只是些燈芯草和海草,但是她卻害怕起來。她繼續(xù)向前走,心中想起兒時所聽到的更多的迷信故事:“海鬼”——漂到荒涼的海灘上沒有人埋葬的尸體。尸體本身是不傷害任何人的,不過它的魂魄——“海鬼”—— 會追著孤獨的旅人,緊抓著他,要求他把它送進(jìn)教堂,埋在基督徒的墓地里。
“抓緊!抓緊!”有一個聲音這樣喊。當(dāng)安妮·莉斯貝想起這幾句話的時候,她做過的夢馬上又生動地回到記憶中來了——那些母親們怎樣抓著她,喊著:“抓緊!抓緊!”她腳底下的地面怎樣向下沉,她的衣袖怎樣被撕碎,在這最后審判的時候,她的孩子怎樣托著她,她又怎樣從孩子的手中掉下來。她的孩子,她自己親生的孩子,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他。這個孩子現(xiàn)在正躺在海底。他永遠(yuǎn)也不會像一個海鬼似的爬起來,叫著: “抓緊!抓緊!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上去呀!”當(dāng)她想著這事情的時候,恐懼刺激著她的腳,使她加快了步子。
恐怖像一只冰冷潮濕的手,按在她的心上;她幾乎要昏過去了。當(dāng)她朝海上望的時候,海上正慢慢地變得昏暗。一層濃霧從海上升起來,彌漫到灌木林和樹上,形成各種各樣的奇形怪狀。她掉轉(zhuǎn)身向背后的月亮望了一眼。月亮像一面沒有光輝的、淡白色的圓鏡。她的四肢似乎被某種沉重的東西壓住了:抓緊!抓緊!她這樣想。當(dāng)她再掉轉(zhuǎn)身看看月亮的時候,似乎覺得月亮的白面孔就貼著她的身子,而濃霧就像一件尸衣似的披在她的肩上!白ゾo!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里去吧!”她聽到這樣一個空洞的聲音。這不是沼澤地上的青蛙,或大渡烏和烏鴉發(fā)出來的,因為她并沒有看到這些東西!鞍盐衣裨岬舭,把我埋葬掉吧!” 這聲音說。
是的,這是“海鬼”——躺在海底的她的孩子的魂魄。這魂魄是不會安息的,除非有人把它送到教堂的墓地里去,除非有人在基督教的土地上為它砌一個墳?zāi)。她得向那兒走去,她得到那兒去挖一個墳?zāi)。她朝教堂的那個方向走去,于是她就覺得她的負(fù)擔(dān)輕了許多—— 甚至變得沒有了。這時她又打算掉轉(zhuǎn)身,沿著那條最短的路走回家去,立刻那個擔(dān)子又壓到她身上來了:抓緊!抓緊!這好像青蛙的叫聲,又好像鳥兒的哀鳴,她聽得非常清楚!盀槲彝谝粋墳?zāi)拱!為我挖一個墳?zāi)拱桑 ?
霧是又冷又潮濕;她的手和面孔也是由于恐怖而變得又冷又潮濕。周圍的壓力向她壓過來,但是她心里的思想?yún)s在無限地膨脹。這是她從來沒有經(jīng)驗過的一種感覺。
在北國,山毛櫸可以在一個春天的晚上就冒出芽,第二天一見到太陽就現(xiàn)出它幸福的春青美。同樣,在我們的心里,藏在我們過去生活中的罪惡種子,也會在一瞬間通過思想、言語和行動冒出芽來。當(dāng)良心一覺醒的時候,這種子只需一瞬間的工夫就會長大和發(fā)育。這是上帝在我們最想不到的時刻使它起這樣的變化的。什么辯解都不需要了,因為事實擺在面前,作為見證。思想變成了語言,而語言是在世界什么地方都可以聽見的。我們一想到我們身中藏著的東西,一想到我們還沒有能消滅我們在無意和驕傲中種下的種子,我們就不禁要恐怖起來。心中可以藏著一切美德,也可以藏著罪惡。
它們甚至在最貧瘠的土地上也可以繁殖起來。
安妮·莉斯貝的心里深深地體會到我們剛才所講的這些話。她感到極度地不安,她倒到地上,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