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喬治一見棧橋上那四個可疑的人，大有把握地想道。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們是間諜，全都是。這四個人全都和馬丁見過面和說過活，他們不可能是偶然在這里的。他一定要設(shè)法騙過他們，戴維必須把船劃到別處去靠岸．他狠狠地碰碰卡西的背，暗示她別作聲，直到他想出辦法來。他倆離他們太近，沒有辦法悄悄地溜走而不讓他們看見。
卡西吃了一驚，無法領(lǐng)會這樣碰她的意思。她只是搖晃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但他們在這里想要干什么呢？”
作為間諜，他們的做法確實(shí)很怪。這四張臉鎮(zhèn)靜沉著，轉(zhuǎn)過來對著喬治和卡西。研究人員露出一個打招呼的靦腆微笑。戴花邊帽子的女人毫無表情。
“別說話，卡西，”喬治趕快說�！斑@里有麻煩�！�
“胡說，”喂貓老太太厲聲說。“我們不過在等船。”
老先生狠狠地皺起眉頭。“麻煩，真的——麻煩不是我們造成的。麻煩是別人的魯莽和愚蠢造成的。我們感到可惜�！�
“真可惜，”戴花邊帽子的女人同意他的話，“我本打算多待些日子。”
“太可惱了，”老先生同情她說�！澳阍撎岢隹棺h。我比你幸運(yùn)些。我已經(jīng)想回家了，越快越好。說實(shí)在的，我找機(jī)會回家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了。”
“你運(yùn)氣好，”喂貓老太太簡短地說�！拔乙M量留下�！�
喬治急忙向一個個看去。他們厚顏無恥的權(quán)威神氣使他氣壞了，他們說的話毫無意思——除了一點(diǎn)，他們在等船�！伴g諜——你們?nèi)际情g諜！”他叫道�！澳銈儾挥抿_我。你們來錯地方了，就是這句話，我想你們也等累了�！�
那研究人員顯得很難過�！拔覀儾皇情g諜；我親愛的小朋友。這是一件嚴(yán)肅的事，我必須求你把聲音放輕。”他也像說機(jī)密事那樣把自己的聲音放輕。“實(shí)際上我們是到你們的星球來訪問的。可惜發(fā)生了一些小小誤會——不是有意的，你知道，不是我們方面有惡意；我斷定我們?nèi)济靼啄贻p人的性子急。不過顯然還是太緊張了，驚動了各國，我們考慮下來，還是回家為上。我得到通知今夜有個機(jī)會。我相信還有一個我們的人到了時間要回去，一只船要到這里來接他。全部事實(shí)就是如此。我向你保證，一點(diǎn)沒有間諜活動�！�
“喬治，”卡西氣也透不出來說，“他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她和喬治對看了好大一陣。
“我不相信。”喬治說。
卡西歇斯底里地格格笑�！罢f實(shí)在的！小船裝不下這么多人�！�
戴花邊帽子的女人掏出她那個帶閃光片的手袋。“給錢嗎？碰巧我找到了許多錢�！�
喬治得意地接過手袋，把它扔進(jìn)海港。“我們一點(diǎn)不要，謝謝�！�
“熱情好客，”研究人員咕嚕了一聲，按他記錄機(jī)的一個按鈕。“不收錢……我可以說，我用我所收集到的信息能更了解你們。有一個智力最高的孩子……”
“聽我說。”喬治斷然地打斷他的話，“你是要對我們說。你們?nèi)际腔鹦侨藛�？�?
“當(dāng)然不是，那太荒唐了。我們是星際來訪者，來自遙遠(yuǎn)的地方。”
就在這時候，很輕但絕對不錯，傳來了劃槳的聲音。在黑暗的水面上出現(xiàn)了小船，它輕柔地滑近棧橋。戴維抬眼窺看那群不速之客，喬治看得出他把嘴張開時門牙閃著白光。
“你還多了幾位乘客，”喬治陰著臉說。“這一群也全是火星人。”
戴維說出卡西也說過的話：“這船裝不下這么多人。”
喂貓老太太哼哼鼻子。
喬治注意到有人推他的手肘，推了幾秒鐘。他轉(zhuǎn)過身去，看見了盧克·戴。
盧克向小屋那邊點(diǎn)點(diǎn)頭�！澳阕詈没氐侥抢锶ァＤ墙淌诔霈F(xiàn)了，他正在和你的朋友說話�！�
“他怎么，教授怎么會追去的？”
“他問那傻瓜，伊麗莎白·布朗。”盧克提起他的短褲�！罢嫦氩坏�。他問，她回答了�！�
但喬治已經(jīng)走了，他飛也似地在黑暗中跑，卡西吧嗒吧嗒跟在他后面。當(dāng)他們穿過公園時，銀色的探照燈光劃破天空。
他們來到通向小屋的車道時，喬治不再跑了，開始慢慢走過去。卡西學(xué)他的樣。到了院子門，他打手勢叫她等著，他自己輕輕溜進(jìn)半開著的院子門，穿過院子。
他聽到上面一個房間里教授的聲音，喬治繞過垃圾堆，沿著石級向棕櫚樹那里爬去。現(xiàn)在他站在小屋上層的門外傾聽。
馬丁的說話聲清楚地傳來，一聽那口氣，喬治的心頓時一沉，馬丁有點(diǎn)夸夸其談，顯然十分得意。
“我本想和你多待些時間，教授，但即使有可能，我怕也沒有用。我不是一個科學(xué)家。我永遠(yuǎn)不能補(bǔ)足你知識的巨大缺口。這里有個交流問題。你和我怎么能相互交談在我們自己的心以外的東西呢，我們相互借用我們所使用的字，但這些字是什么意思呢？我們共同認(rèn)為這是綠葉，這是紅玫瑰，但這些東西在你的心里和在我的心里又是怎樣的呢？我們被鎖在各自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內(nèi)，我們彼此無法讓對方看到我們心中的圖像�！�
“這說法非常牽強(qiáng)，”教授暴躁地說�！拔覀兊纳窠�(jīng)系統(tǒng)旨在讓我們看到真實(shí)的圖像。”
“你怎么知道呢？我們周圍可能有許多東西，是你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不能知道的。你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可能還有某種缺點(diǎn)。什么是紅？什么是綠？陽光是什么感覺？我們各自知道這些東西對自己似乎是怎樣的，但真實(shí)卻在我們所生活著的各自的囹圄之外。再說什么又是真實(shí)呢，教授？你怎么知道呢？”
“我想我們知道，”教授盡可能有禮貌地說。“我們通過試驗(yàn)和采取科學(xué)規(guī)律來接觸真實(shí)。”
“你看到了？”喬治一聽，就可以斷定馬丁這時又露出他那慈父般的微笑�！拔覀凂R上就碰到一個你跳不過的鴻溝。你作試驗(yàn)只能采取你們已經(jīng)建立起來的規(guī)律，但不能采取你們還沒有建立起來的規(guī)律；你們檢驗(yàn)結(jié)果是用你們特殊神經(jīng)系統(tǒng)細(xì)小的、個人的反應(yīng)，而你就把這結(jié)果稱為真實(shí)。不管怎么說，我在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你不能待下去？太可惜了。”
教授的聲音盡管客氣地表示可惜，但喬治一聽血也涼了。他想起了教授那雙黑而機(jī)靈的眼睛，他馬上采取行動。
聽他們說話的聲音，教授是坐在那把舊扶手椅上，馬丁在他那邊，因此馬丁到石級來要經(jīng)過教授。但是那滑稽的小陽臺上有兩道門，教授不能同時把兩道門擋住，喬治像蛇那么快和無聲無息地溜到陽臺下面的院子里，抬高嗓門。用十萬火急的聲音叫道：“馬�。】�！船到了�！�
正如喬治想的，馬丁一聽到這聲突然喊叫必然作出這樣的反應(yīng)，他一下子來到陽臺上。喬治不讓他有時間問問題，把自己的全部慌張感覺都集中到這一聲里：“跳下來！你得跳下來！”
馬丁向后面的門轉(zhuǎn)了半身，接著又轉(zhuǎn)回來。后面房間里傳來沉重的快步聲。
“來，快跳！”
馬丁手里拿著什么，喬治猜想是他那幅寶貴的畫。馬丁回頭說了聲什么，跑到陽臺邊上就是一跳，他跳下來了，又蹦蹦跳了一兩下，喬治一把抓住他的襯衫使他站住，然后又拉他趕緊往院子大門走，教授沖到陽臺上，抓住一個裝飾門拱要使自己站穩(wěn)。一聲嘩啦、一聲唉呀，教授全身向后倒去。當(dāng)喬治和馬丁來到院子大門時，教授倒在小屋的墻上。門拱被拉倒了，向墻邊倒下去，把教授夾在里面。
“這不會把他耽擱很久的，”喬治說了一聲，拖了馬丁就跑出院子大門。卡西等在那里，急得幾乎要哭了。另一個人影在車道上徘徊，盧克·戴悄悄說：“你們快走。我來阻止他。”
“謝謝你，盧克�！眴讨沃孕母兄x地喘著氣說。他和卡西拉住馬丁飛也似地穿過公園。探照燈仍舊像一把長劍那樣在暗空中劈來劈去，另一道銀光從北角參加進(jìn)來，和原先的探照燈光一起掃射。一艘驅(qū)逐艦的灰色影子沿著海港向海角開來。
他們跑到棧橋時，那群人已經(jīng)不在棧橋上，只有伊麗莎白·布朗一個人站在橋邊往下看。喬治不理她，卡西卻盯著她看，簡直不相信�！八隽诉@樣的事，虧她還有臉！你受得了嗎？”
下面露出戴維的臉，他正抓住棧橋一根柱子，使船留在那里。星際來客們端正地在船尾坐成一排。雖然似乎不可能，但他們看來一點(diǎn)也沒有覺得不舒服，船也沒有載得很重。
“他們剛下來，”戴維說，“他們?nèi)及阉麄兛诖锏氖瘔K扔掉了。我想他們是用它們來使自己不彈跳的。你們帶來馬丁了嗎？”
“我們還是坐不下，”喬治很不以為然地看著客人們，抱怨說。“對，馬丁來了�！彼蚩ㄎ鬓D(zhuǎn)過臉去�！拔易詈煤痛骶S一起去，萬一他需要幫忙，真對不起。”
她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沙啞地說：“祝你們幸運(yùn)！”她又對馬丁說：“你自己多多保重�！�
馬丁對她微笑。“謝謝你，卡西。你也應(yīng)該記住，多多保重自己，不要只是忙于照顧別人。記住這句話是你的朋友馬丁說的�！�
喬治已經(jīng)爬下去，從小船上向馬丁伸出一只手�！皝戆�，我要你見見幾個人�！瘪R丁不用幫忙就輕輕上了船；喬治說：“我要你好好看看這些人。他們說是你的人，要和你一起回去。他們是嗎？”
馬丁好像十分驚訝，弄糊涂了�！拔关埨咸�？還有這老先生。他們以前可能提到過。”他看到那研究人員，更覺得糊涂了。
喂貓老太太哼了一聲。“提到過？對你提到過？我告訴你，年輕人，是你弄得我們麻煩成這個樣子。”
“破壞了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老先生抱怨說�！按中闹痢！�
研究人員一認(rèn)出馬丁，他友好地深感興趣的態(tài)度馬上變成大為不滿�！斑@就是那個小朋友？”他陰著臉打開黑匣子，拿出像是一盤錄音帶似的東西扔到了船外�！袄速M(fèi)了。我的全部時間和精力都浪費(fèi)了。真是罪過�！�
馬丁看來極不痛快。
喬治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的話。“來吧，馬丁。他們是或者不是？沒有時間了，我們不希望那教授出現(xiàn)。如果他們不是你的人，我把他們?nèi)酉滤�。�?
“我想他們一定是。不然他們?yōu)槭裁匆獊砟兀俊?
“你說不準(zhǔn)嗎？”
“我怎么說得準(zhǔn)呢，伙計(jì)？對我來說；他們看來像我的人——但是對你們來說也是這樣。我跟你說過這么多次了——你還不明白嗎？我的腦子只能看見一種人，地球擠滿了人，他們對我來說就像你們所謂的火星人。我怎么能分辨真假呢？但他們的確像我的人，他們的行為也不大像你們的。”
“從我看來他們像一串酸葡萄�？匆娝麄冞@樣不請就自己沖進(jìn)來，你會想，他們可以試試看更客氣一些。戴帽子的那一位，全部麻煩都是她惹起的。不管怎么說，我認(rèn)為我應(yīng)該把他們?nèi)既拥剿�。�?
研究人員發(fā)火了。“我們是旅游者。在地球上，旅游者得到種種照顧。我們知道我們的權(quán)利，年輕人。”
“真的，伙計(jì)，你不能把他們?nèi)拥剿�。我們必須帶走他們�！?
“沒有什么‘必須’不‘必須’的。如果他們能和我們一起離開，都因?yàn)槟阏f了這句話；他們最好不要忘了這一點(diǎn)。”喬治又用憎惡口氣對戴維加上一句：“好吧，走。我來把船頂開。”
戴維拿起船槳，喬治準(zhǔn)備好把船頂開。就在這時候，卡西忽然被傍晚的事情氣壞了。她抓住伊麗莎白，把她拉到棧橋邊上。
“她也是他們的人！一定是的。把她也帶走吧！來，帶走她，她不是我們的人。”
“冷靜點(diǎn)，卡西�！眴讨伟汛旈_了�！叭绻撬麄兊娜耍梢院煤昧粝聛�。”船劃走后，他聽見卡西的聲音從水上飄過來，依然很響，又難過又生氣。它被飛機(jī)的隆隆聲淹沒了。
戴維靜靜地劃槳。喬治坐在馬丁身邊，不時指點(diǎn)方向。別人都不說話。坐在船尾的乘客或者是被喬治發(fā)的一頓脾氣激怒了，或者是在等著看太空船到來。研究人員依舊為他白干一場而生氣。喬治本人十分注意左邊很大的花園島。飛機(jī)在頭頂上空來回盤旋。兩道探照燈光強(qiáng)烈地劃來劃去。那艘驅(qū)逐艦不見了。喬治興奮和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花園島的尖端以后，戴維停了手。小船輕輕地滑走，戴維有時候動動一把槳使船繼續(xù)繞圈圈。海灣大橋上的燈光形成耀眼的拱形，水面上閃爍著燈光的倒影。海灣渡輪繞過基里比利角，一陣涼風(fēng)吹來，使大家打戰(zhàn)。沒有太空船的影子。
“它來了。”馬丁突然說，喬治跳了起來。戴維把一把槳劃得太猛，小船的船頭轉(zhuǎn)了個圈，但是什么都看不見，聽不到。
“時間就到了，”馬丁急迫地說，“我還沒有感謝你們二位幫了我所有的忙呢。我會記住你們的——認(rèn)識你們真是再好沒有了。”
微風(fēng)忽然旋轉(zhuǎn)著吹了過去。一個黑影在水上的燈光中閃過，盤旋在頭頂上。“對你們毫無危險(xiǎn)。”馬丁說。坐在船尾的那群人站起來，站在戴維前面，擠在船中心。
忽然產(chǎn)生一種感覺，不是吸的感覺，而是耳鳴的感覺。
喂貓老太太回到船尾，站了一秒鐘，忽然嗚地一下向上飛去 了。老先生、戴花邊帽子的女人、研究人員，一個接一個上前一步，也射上天空不見了。最后馬丁站起來。
“再見，戴維。代我向盧克問好。代我向卡西說再見。”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一只手像葉子似地和喬治拉了拉手，走到船尾。接著他也不見了。
頭上的黑影在低低的水面上，在橋下一閃沒有了。探照燈光在天上劃來劃去。飛機(jī)飛得更低地打圈。喬治和戴維坐在船上，有一種針刺神經(jīng)的感覺。接著戴維開始劃船回去。
靜靜地劃了五分鐘以后，喬治斷然地說：“他走了�！敝钡綏螂鼥V出現(xiàn)，兩個人都沒有再開過口。這時候喬治越來越得意，越興奮，越輕松，開始快活地大笑。戴維也一起高聲地格格笑起來。他們就這樣歡鬧著經(jīng)過棧橋底下。
兩張臉在棧橋邊上低下來看他們，盧克的聲音叫道：“他成功了，對嗎？”
“現(xiàn)在已經(jīng)要到金星了。教授到底怎么樣？”
“我把他帶到帕丁頓市政廳，他不見了�！�
戴維和喬治聽了又重新格格笑起來。喬治爬上棧橋，到卡西伸直身子趴著的地方。盧克爬到船上和戴維在一起，喬治從上面彎身下來拍拍他的背。盧克若無其事地拉拉他的短褲，把船頂開。喬治在棧橋上趴下來哈哈大笑。
“說真的，喬治！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沒有看到嗎？”
“嗯——也許是一個黑影�！�
“正是一個黑影。一種飛快移動的黑影。他們一個接一個拿彈上空中……他特地說向你說再見�！�
卡西用拳頭敲了一下木板。“我不管大家怎么說——他和我們是一樣的。一模一樣�！�
這一次喬治沒有反駁。又發(fā)現(xiàn)四名太空來客，而馬丁無法證明他們，這使他很吃驚。不管怎么說，誰又能知道呢？他們留下好一會兒，低頭望著下面的水，由于一下子輕松，而又失去了朋友，感到十分疲倦。
喬治忽然打了個哈欠。“伊麗莎白·布朗怎么樣了？”
“我把她推下水，她回家了�！�
“這至少證明她會游泳……我要去睡覺了。我送你回家�！彼麄冋酒饋�，離開了棧橋。
頭頂高空上，一位飛行員對著他的話筒說：“在這上面只是浪費(fèi)燃料。告訴他們，這一定是一顆隕星�！�
第二天，安全理事會的軍隊(duì)開始集合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