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關(guān)好埃諾的門,我就聽見米拉米斯長嘶起來。它叫的聲音特別高、特別凄慘。就好像它在這樣呼叫:“米歐,快來救救我!”
我嚇得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丘姆—丘姆,他們拿米拉米斯做什么?”我喊叫著!澳懵犚娏藛幔克麄兡妹桌姿棺鍪裁?”
“別說話,”丘姆—丘姆說!八麄冏阶×怂瓊商健
“偵探捉住了米拉米斯?”我喊叫著,我才不在乎誰聽到呢。
“你一定別說話,”丘姆—丘姆小聲說。“不然他們也會把我們捉住!
但是我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么。米拉米斯,我的良馬!他們不在奪走我的馬!它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解人意的馬。
我聽見它又嘶叫起來,找覺得它好像這樣呼叫——米歐,你怎么不來救救我!
“走,”丘姆—丘姆說,“我們一定要看看他們拿它做什么!
我們在黑暗中攀上峭壁。我們又爬又攀。鋒利的峭壁刺破廣我的指頭,但是我沒有感覺到,我只是為米拉米斯擔(dān)心。
它高高地站在一塊峭壁上,在黑暗中顯得特別白。我的米拉米斯,世界上最白、最漂亮的馬!
它瘋狂地嘶叫,把前腿立起來,試圖跑掉。但是五個密探緊緊圍住它,其中兩個人拉著它的嚼子?蓱z的米拉米斯被嚇壞了,這一點是個奇怪。因為那幾個穿著黑衣服的偵探面目猙獰,他們用沙啞、可怕的聲有交談著。丘姆-丘姆和我緊縮著身子,躺在一塊峭壁后邊,聽著他們講話。
“最好把它弄到黑色的船上去,然后運(yùn)過死亡之湖!币粋偵探說。
“對,直接運(yùn)過死亡之湖,交給騎士卡托。”另一個偵探說。
我真想對著他們喊叫,別動我的馬,但是我沒有那樣做。如果我也被偵探捉去,誰去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啊,為什么偏偏是我要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呢?我躺在峭壁后邊后悔極了。我為什么不呆在我父王身邊,那里沒有人奪走我的馬!我聽見被魔化的鳥兒在湖的上空叫個不停,但是我已經(jīng)顧不得這些了。我一點兒也顧不得它們了。只要我能保住我的長著金色馬鬃的米拉米斯,它們是否繼續(xù)被魔化只得聽天由命了。
“一定有人越過了邊界,”一個偵探說!澳莻人一定是騎著那匹白馬駒來的。敵人就在我們心臟里。”
“不錯,如果敵人在我們心臟里,”另一個偵探說,“那我們捉到他就比較容易。騎士卡托摧殘他、消滅他就比較容易。”
我聽到他們講話時,渾身直打顫,我就是那個越過邊界的敵人。我就是騎士卡托要摧殘、要消滅的人。這時候我對于來這里更后悔了。我非常想念我的父王,找不知道他是否也想念我,是否為我擔(dān)心。我多么希望他能在這里,幫助幫助我。我多么希望我能夠跟他講一會兒話。那時候我就對他說:“我知道,你希望我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但是好心的父王,你就饒了我吧。幫助找找回米拉米斯,讓我們離開這里!你知道,我過去從來沒有自己的馬,我非常喜歡它。你也知道,我過去沒有父親。如果騎士卡托捉住了我,我永遠(yuǎn)也無法回到你的身邊。把我救出去吧!我不愿意再呆在這里。我想呆在你身邊,我想與米拉米斯重新回到綠色草地島!
正當(dāng)我躺在峭壁后面這樣想的時候,我覺得我聽到了父王的聲音。這可能是我的幻覺,但是我仍然覺得我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
“米歐,我的米歐。”他說。
別的話再也沒有了。但是我明白了,他希望我勇敢起來,別躺在那里像小孩子似的哭呀叫呀,即使偵探們奪走了我的米拉米斯也不要這樣,誰都知道我是個騎士。我不再是只知道在玫瑰園里搭草房子、在綠色草地島的山坡上閑逛或吹笛子的米歐了。我是一名騎士,一名優(yōu)秀的騎士,一名不同于卡托的騎上。騎士一定要勇敢,不能哭。
我沒有哭,盡管我看見偵探們把米拉米斯拉到湖邊,強(qiáng)行趕上一條黑色的大部。我沒有哭,盡管米拉米斯嘶叫著,好像他們在用鞭子抽打它。當(dāng)偵探們坐在船槳旁邊、我聽到黑暗中搖櫓的聲音時,我沒有哭。我聽見槳聲越來越小,在船消失在遠(yuǎn)方之前,我最后一次聽到從湖的遠(yuǎn)方傳來的米拉米斯絕望的嘶叫聲——但是我沒有哭。因為誰都知道我是一名騎士。
我沒哭?當(dāng)然哭了,我確確實實哭了。我靠在峭壁后邊,前額對著堅硬的土地,我一生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一名優(yōu)秀的騎士得講真話,我確實哭了。為了米拉米斯,我哭呀,哭呀,我一想起它那雙忠誠的眼睛就淚流不止。那位織布的老太太說過,幾百匹白馬為了被奪走的小馬駒眼里哭出了血?赡芪覟槊桌姿挂部蕹隽搜,不過我不確切知道。因為天太黑,我看不清楚。我的長著金色馬鬃的米拉米斯!它不在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它了。
丘姆—丘姆彎下身來,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別再哭了,米歐,”他說!韨円欢ㄒ綄殑χ圃烊四抢锶ァD阈枰话褜殑!
我心里真委屈,但是我咽了下去。我費(fèi)了很大力氣咽下去。然后我們?nèi)フ覍殑χ圃烊恕?
埃諾曾經(jīng)告訴我們,要穿過死亡森林。但是死亡森林在哪兒?
“天亮以前,我們一定要找到寶劍制造人,”我對丘姆—丘姆說!昂诎笛谧o(hù)我們,偵探看不見。我們一定要在夜里穿過死亡森林。”
我們又爬回埃諾房子旁邊的峭壁。房子靜悄悄地坐落在黑暗中,房子里沒有人再呻吟。我們在黑夜中趕路,最后我們來到死亡森林。這片森林里沒有風(fēng)聲,沒有樹葉沙沙響,因為那里沒有能沙沙作響的綠色嫩樹葉。那里只有枯死的樹干,樹干上長著黑色的、疤疤拉拉的死樹枝。
“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入死亡森林之中!碑(dāng)我們走在樹木中間的時候丘姆—丘姆說。
“對,我們大概進(jìn)來了,”我說。“不過我不相信我們還能走出去!
因為這確實是一個會使人迷路的森林,人們偶爾在夢中才能見到這樣的森林。人們在里邊走呀走呀,永遠(yuǎn)走不出去。
我們穿過死亡森林的時候,我和丘姆—丘姆手挽著手,我們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茫然。密密麻麻的枯樹使得我們幾乎無法向前。
“如果樹長得不這么密就好了,”丘姆—丘姆說!叭绻觳贿@么黑,我們不這么渺小,不這么孤單就好了!”
我們走呀走呀。有時候我們能聽到遠(yuǎn)方有聲音。那是偵探。埃諾大概說得對,到處都是騎士卡托的偵探。整個死亡森林布滿了偵探。我們聽到他們在遠(yuǎn)處的樹木間活動的時候,我和丘姆—丘姆就停下腳步,靜靜地站著,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我們走呀走呀。
“死亡森林的夜真夠長的,”丘姆—丘姆說!暗峭ㄏ?qū)殑χ圃烊说纳蕉吹穆房隙ǜL。”
“丘姆—丘姆,你相信我們能找到他……”我剛開始說話。但是我沒再說下去。我多一個字也不能再說了。因為一排黑衣偵探從樹木中間朝我們走來。他們正從我們的對面走來,我知道,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丘姆-丘姆也看到了他們,他用力握住我的手。他們還沒看見我們,不過他們很快就會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然后一切都完了。我再也無法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明天夜里埃諾就會聽到兩只新的鳥兒在湖上飛翔、抱怨。
偵探們越走越近,我們站在那里等待,一動也不能動。但是這時候奇跡發(fā)生了。我們身邊的一棵枯死的黑樹干裂開了,我看見它是空的。我還沒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和丘姆—丘姆鉆進(jìn)了空樹干。我們坐在那里渾身打顫,就像兩只小鳥看見老鷹飛來了。這時候偵探們就在我們身邊,我們能聽見他們說話。
“我聽見有人在死亡森林說話,”其中一個偵探說。“是誰在死亡森林說話呢?”
“敵人在我們心臟里,”另一個偵探說!耙欢ㄊ悄莻敵人在死亡森林里說話。”
“如果這個敵人在死亡森林里,我們很快就會抓到他,”另一個偵探說!八巡椋魈幩巡!”
我們聽到他們怎么樣在樹林里搜查。我們能聽到樹洞外邊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們坐在那里,感到自己非常渺小和恐懼。
他們搜呀找呀,但是沒有找到我們。我們聽到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最后完全沉靜下來。那棵空樹救了我們。那棵樹為什么救我們,我也不明白。很可能是因為整個死亡森林都恨騎士卡托,都愿意幫助要與他決一死戰(zhàn)的人?赡苣强每菟赖臉湓(jīng)是一棵有著青枝綠葉的健康的幼樹,風(fēng)一吹動樹枝它就沙沙作響。肯定是騎士卡托的罪惡使它的樹枝枯死。我不相信,樹會原諒使它的綠色嫩葉枯死的人。這大概就是那棵樹想幫助來這里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人的理由。
“謝謝你,好心腸的樹。”當(dāng)我爬出空樹干時說。
但是那棵樹死一般地站在那里,沒有回答。
我們在死亡森林里走呀走呀。
“這里已經(jīng)黎明了,”丘姆—丘姆說,我們?nèi)匀粵]有找到寶劍制造者的山洞!
啊,夜已經(jīng)過去,但是黎明不像在家里時那樣明亮。這里的黎明是灰色的、可怕的,上面籠罩著一層黑暗。我想起了綠色草地島上的黎明時刻,當(dāng)時我們騎著米拉米斯,草上沾滿了露水,每一束霞光都閃閃發(fā)亮。我一邊走一邊想米拉米斯,幾乎忘記我置身何處。因此當(dāng)我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絲毫也沒有感到突然或害怕。我想是米拉米斯來了。但是丘姆—丘姆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并小聲說:“你聽!偵探騎馬穿過死亡森林!
這時候我才知道,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眼下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救我們。我們很快就會看到黑衣偵探們騎馬從樹木中走來,他們會發(fā)現(xiàn)我們。他們會像旋風(fēng)一樣飛馳而來,只需彎一下腰把我們捉住,扔到馬背上,然后奔向騎士卡托的城堡。我再也沒機(jī)會與他決一死戰(zhàn)。明天夜里埃諾就會聽到兩只新的鳥兒在湖上飛翔、抱怨。
一切都完了。我很清楚這一點。馬蹄聲越來越近。但是這時候奇跡發(fā)生了。我們前面的土地裂開一個坑,我看見坑里有一個地洞。我還沒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丘姆—丘姆和我已經(jīng)鉆進(jìn)地洞里,像兩只看見了狐貍來了的小兔一樣渾身打顫。
事情發(fā)生在最后一剎那,我們聽見馬蹄聲越來越近。我們聽見偵探們騎著馬從我們頭頂而過,就是從我們的地洞上面過去。我們聽見馬蹄踏地,沉重地踏在地洞的頂上,有一點兒泥土震落下來,掉在我們身上。我們坐在那里,感到自己非常渺小和恐懼。
但是一切又都恢復(fù)了平靜。靜得好像死亡森林里一個偵探也沒有。我們等了很久。
“我想我們現(xiàn)在可以爬出去了!弊詈笪艺f。
但是正好這個時候,我又聽到了可怕的馬蹄聲。偵探們回來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再次從我們頭上過去,我們聽見偵探們在喊叫。他們跳下馬,坐在地上,就在地洞的外面。我們通過一個小孔可以看見他們。他們離我們那么近,我們都能摸到他們。他們說什么我們都聽得見。
“騎士卡托下命令,一定要把那個敵人捉住,”其中一個偵探說!敖裉煲估镆欢ㄒプ∧莻騎白馬駒的敵人,這是騎士卡托的命令!
“敵人在我們心臟,”另一個偵探說。“我們一定能捉到他。搜查,各處搜查!”
他們坐得離我們很近,談?wù)撝趺礃幼轿覀儭D切┐┲谝路、樣子粗魯(shù)膫商絺冏诳膳碌幕疑脊饫铮車强菟赖臉淠,他們黑色的馬瘋狂地吃著草,蹄子踏著地面。
“搜查,各處搜查,”一個偵探說,“地面上怎么有個坑?”
“一個地洞,”另一個偵探說。“可能那個敵人在里面。各處搜查!”
丘姆—丘姆和我緊緊地?fù)肀е,F(xiàn)在一切都完了,我很知道這一點。
“我拿長矛試一試,”一個偵探說。“如果敵人在里邊,我就用長矛扎死他。”
我們看見一個黑色的長矛從一個孔里扎進(jìn)來。我們爬到地洞的頂頭。但是長矛也很長,鋒利的尖離我們越來越近。長矛扎呀扎呀,但是沒有扎到我們。它扎到丘姆—丘姆和我之間的空地上,但是沒扎到我們。
“搜查,在整個死亡森林搜查,”偵探們在外面說!膀T士卡托命令,一定要把敵人捉住。不過他不在這里。各處搜查!”
偵探們騎上自己的黑馬奔馳而去。
我們得救了。地洞救了我們,我不知道為什么。大概連土地也恨騎士卡托,而愿意幫助將與他決一死戰(zhàn)的人吧?在這片土地上很可能生長過嫩綠的草,黎明時草上沾滿露珠,大概是騎士卡托的罪惡使草枯死。我不相信,土地會原諒使綠草枯死的人。這大概就是為什么土地保護(hù)來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的人的理由。
“謝謝你,慈善的土地。”當(dāng)我們走的時候我說。但是土地沒有回答。它靜靜地躺在那里,而地洞卻消失了。
我們走呀走呀,死亡森林到頭了。山和峭壁屹立在我們眼前。這時候我們茫然不知所措。我們又回到了懸崖峭壁環(huán)繞的死亡之湖。我們不知如何是好,丘姆—丘姆和我都一樣,白白轉(zhuǎn)了一圈。我們無法找到寶劍制造人。我們在死亡森林里走了整整一夜,現(xiàn)在又回到了我們出發(fā)的地方。埃諾的房子還在那里,又小又可憐的灰色房子,它緊緊靠在峭壁上,不然就倒了。它緊靠著一個高聳、炭黑色的峭壁上。
“這座山可能是世界上最黑的山!鼻鹉贰鹉氛f。
最黑的山——啊,那寶劍制造人在此一定有自己的山洞!埃諾曾經(jīng)說過,最黑的山上的最深的山洞。
“噢,丘姆—丘姆,”我剛開始說話!澳阋欢〞吹健
但是這時候我停住了。我知道,一切全完了,因為這時候從死亡森林里跑出來很長很長一隊黑衣偵探。一部分人跑步過來,另一部分人騎著黑馬而來,他們都徑直地朝我們而來。他們已經(jīng)看見我們。他們用一種奇怪、沙啞的聲音高喊著:“敵人在我們心臟。他在那里。捉住他!捉住他!騎士卡托命令,一定要捉住他。”
我們站在那里,丘姆—丘姆和我,背對著山腰,看著偵探離我們越來越近。啊,一切都完了。我再也沒有機(jī)會與騎士卡托決一死戰(zhàn),我很難過。我真想躺在地上大哭一場。明天夜里埃諾就會聽到一只鳥兒飛翔在湖上,一只比任何其他的鳥抱怨的聲音都要高、都要凄慘的鳥。而埃諾將會站在窗子旁邊,小聲對自己說:“那邊飛的是米歐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