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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蓋集在線閱讀_后記

[移動版] 作者:經(jīng)典名著

后記

本書中至少有兩處,還得稍加說明——

一,徐旭生先生第一次回信中所引的話,是出于ZM君登在《京報副刊》(十四年三月八日)上的一篇文章〔1〕的。其時我正因為回答“青年必讀書”,說“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受著幾位青年的攻擊。〔2〕ZM君便發(fā)表了我在講堂上口說的話,大約意在申明我的意思,給我解圍,F(xiàn)在就鈔一點在下面——

“讀了許多名人學(xué)者給我們開的必讀書目,引起不少的感想;但最打動我的是魯迅先生的兩句附注,……

因這幾句話,又想起他所講的一段笑話來。他似乎這樣說:

“‘講話和寫文章,似乎都是失敗者的征象。正在和運命惡戰(zhàn)的人,顧不到這些;真有實力的勝利者也多不做聲。譬如鷹攫兔子,叫喊的是兔子不是鷹;貓捕老鼠,啼呼的是老鼠不是貓……。又好像楚霸王〔3〕……追奔逐北的時候,他并不說什么;等到擺出詩人面孔,飲酒唱歌,那已經(jīng)是兵敗勢窮,死日臨頭了。最近像吳佩孚〔4〕名士的“登彼西山,賦彼其詩”,齊燮元〔5〕先生的“放下槍枝,拿起筆干”,更是明顯的例了。’”二,近幾年來,常聽到人們說學(xué)生囂張,不單是老先生,連剛出學(xué)校而做了小官或教員的也往往這么說。但我卻并不覺得這樣。記得革命以前,社會上自然還不如現(xiàn)在似的憎惡學(xué)生,學(xué)生也沒有目下一般馴順,單是態(tài)度,就顯得桀傲,在人叢中一望可知,F(xiàn)在卻差遠(yuǎn)了,大抵長袍大袖,溫文爾雅,正如一個古之讀書人。我也就在一個大學(xué)的講堂上提起過,臨末還說:其實,現(xiàn)在的學(xué)生是馴良的,或者竟可以說是太馴良了……。武者君登在《京報副刊》(約十四年五月初)上的一篇《溫良》中,所引的就是我那時所說的這幾句話。我因此又寫了《忽然想到》第七篇,其中所舉的例,一是前幾年被稱為“賣國賊”者的子弟曾大受同學(xué)唾罵,二是當(dāng)時女子師范大學(xué)的學(xué)生正被同性的校長使男職員威脅。我的對于女師大風(fēng)潮說話,這是第一回,過了十天,就“碰壁”;又過了十天,陳源教授就在《現(xiàn)代評論》上發(fā)表“流言”,過了半年,據(jù)《晨報副刊》(十五年一月三十日)所發(fā)表的陳源教授給徐志摩“詩哲”的信〔6〕,則“捏造事實傳布流言” 的倒是我了。

真是世事白云蒼狗〔7〕,不禁感慨系之矣!

又,我在《“公理”的把戲》中說楊蔭榆女士“在太平湖飯店請客之后,任意將學(xué)生自治會員六人除名”,那地點是錯誤的,后來知道那時的請客是西長安街的西安飯店。等到五月二十一日即我們“碰壁”的那天,這才換了地方,“由校特請全體主任專任教員評議會會員在太平湖飯店開校務(wù)緊急會議,解決種種重要問題。” 請客的飯館是那一個,和緊要關(guān)鍵原沒有什么大相干,但從“所有的批評都本于學(xué)理和事實”的所謂“文士”學(xué)者之流看來,也許又是“捏造事實”,而且因此就證明了凡我所說,無一句真話,甚或至于連楊蔭榆女士也本無其人,都是我憑空結(jié)撰的了。這于我是很不好的,所以趕緊訂正于此,庶幾“收之桑榆”〔8〕云。

一九二六年二月十五日校畢記。仍在綠林書屋之東壁下。

〔1〕ZM的文章題為《魯迅先生的笑話》,參看《集外集拾遺補(bǔ)編·通訊(復(fù)孫伏園)》。

〔2〕參看作者當(dāng)時所寫的《聊答“……”》、《報“奇哉所謂……”》等文(收入《集外集拾遺》)。

〔3〕楚霸王 即項羽。據(jù)《史記·項羽本紀(jì)》,項羽被劉邦圍困于垓下的時候, “夜起,飲帳中……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隨后就敗退烏江,自刎而死。

〔4〕吳佩孚(1873—1939) 字子玉,山東蓬萊人,北洋軍閥直系首領(lǐng)。他原是清代的秀才,在當(dāng)時報刊上,常有似通非通的詩作發(fā)表,所以這里稱之為“名士”。在魯迅發(fā)表這談話之前不久(一九二五年一月間),吳佩孚正因在奉直戰(zhàn)爭中失敗,暫時隱居湖北武昌西山的廟中。(據(jù)一九二五年一月七日《京報》)

〔5〕齊燮元(1879—1946) 河北寧河人,北洋直系軍閥?谷諔(zhàn)爭時期成為漢奸。他也是秀才出身。一九二五年一月間,他在與皖系軍閥盧永祥作戰(zhàn)失敗后,避居日本別府。他在那里對記者說:“不圖數(shù)載之間,竟將軍人生活達(dá)到止境,然予一方面猶可為文人,今后將以數(shù)年光陰費于著述之上,故特借日本之山水,抒予心氣”。(據(jù)一九二五年二月四日《京報》)

〔6〕陳源教授給徐志摩“詩哲”的信 指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報副刊》所載《閑話的閑話之閑話引出來的幾封信》之九:《西瀅致志摩》。其中充滿對魯迅的誣蔑。參看《華蓋集續(xù)編·不是信》。徐志摩(1897— 1931),名章垿,字志摩,浙江海寧人。先后留學(xué)歐美,曾任北京大學(xué)教授,《晨報副刊》編輯,是新月派詩人,現(xiàn)代評論派主要成員之一。著有《志摩的詩》、《猛虎集》等。一九二四年印度詩人泰戈爾來華時,有人稱他為“詩圣”;徐志摩追隨泰戈爾左右,當(dāng)時也有人稱徐為“詩哲”。

〔7〕白云蒼狗 唐代杜甫《可嘆》詩:“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須改變?nèi)缟n狗! 變幻無常的意思。

〔8〕“收之桑榆” 語見《后漢書·馮異傳》:“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東隅,指日出處;桑榆,指日落時余光照耀處。這兩句話比喻起初雖有所失,但終于得到了補(bǔ)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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