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課 散文兩篇 鄂教版九上課文原文
觀舞
冰心
——獻給印度舞蹈家卡拉瑪姐妹
我應當怎樣來形容印度卡拉瑪姐妹的舞蹈?
假如我是個詩人,我就要寫出一首長詩,來描繪她們的變幻多姿的旋舞。
假如我是個畫家,我就要用各種彩色,點染出她們的清揚的眉宇和絢麗的服裝。
假如我是個作曲家,我就要用音符來傳達出她們輕捷的舞步和細響的鈴聲。
假如我是個雕刻家,我就要在玉石上模擬出她們的充滿了活力的苗條靈動的身形。
然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只能用我自己貧乏的文字,來描寫這驚人的舞蹈藝術。
如同一個嬰兒,看到了朝陽下一朵耀眼的紅蓮,深林中一只旋舞的孔雀,他想叫出他心中的驚喜,但是除了咿啞之外,他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但是,朋友,難道我就能忍住滿心的歡喜和激動,不向你吐出我心中的“咿啞”?
我不敢冒充研究印度舞蹈的學者,來闡述印度舞蹈的歷史和派別,來說明她們所表演的婆羅多舞是印度舞蹈的正宗。我也不敢像舞蹈家一般,內(nèi)行地贊美她們的一舉手一投足,是怎樣地“本色當行”
我只是一個欣賞者,但是我愿意努力說出我心中所感受的飛動的“美”!
朋友,在一個難忘的夜晚
簾幕慢慢地拉開,臺中間小桌上供奉著一尊濕婆天的舞像,兩旁是燃著的兩盞高腳銅燈,舞臺上的氣氛是靜穆莊嚴的。
卡拉瑪•拉克希曼出來了。真是光艷地一閃!她向觀眾深深地低頭合掌,抬起頭來,她亮出她的秀麗的面龐和那能說出萬千種話的一對長眉,一雙眼睛。
她端凝地站立著。
笛子吹起,小鼓敲起,歌聲唱起,卡拉瑪開始舞蹈了。
她用她的長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間的褶裙,用她細碎的舞步,繁響的鈴聲,輕云般慢移,旋風般疾轉(zhuǎn),舞蹈出詩句里的離合悲歡。
我們雖然不曉得故事的內(nèi)容,但是我們的情感,卻能隨著她的動作,起了共鳴!我們看她忽而雙眉顰蹙,表現(xiàn)出無限的哀愁;忽而笑頰粲然,表現(xiàn)出無邊的喜樂;忽而側身垂睫表現(xiàn)出低回婉轉(zhuǎn)的嬌羞;忽而張目嗔視,表現(xiàn)出叱咤風云的盛怒;忽而輕柔地點額撫臂,畫眼描眉,表演著細膩妥帖的梳妝;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幾乎聽得見錚錚的弦響!像濕婆天一樣,在舞蹈的狂歡中,她忘懷了觀眾,也忘懷了自己。她只顧使出渾身解數(shù),用她靈活熟練的四肢五官,來講說著印度古代的優(yōu)美的詩歌故事!
一段一段的舞蹈表演過(小妹妹拉達,有時單獨舞蹈,有時和姐姐配合,她是一只雛鳳!形容尚小而功夫已深,將來的成就也是不可限量的),我們發(fā)現(xiàn)她們不但是表現(xiàn)神和人,就是草木禽獸:如蓮花的花開瓣顫,小鹿的疾走驚躍,孔雀的高視闊步,都能形容盡致,盡態(tài)極妍!最精彩的是“蛇舞”,頸的輕搖,肩的微顫:一陣一陣的柔韌的蠕動,從右手的指尖,一直傳到左手的指尖!我實在描寫不出,只能借用白居易的兩句詩“珠纓炫轉(zhuǎn)星宿搖,花斗藪龍蛇動”來包括了。
看了卡拉瑪姐妹的舞蹈,使人深深地體會到印度的優(yōu)美悠久的文化藝術:舞蹈、音樂、雕刻、圖畫……都如同一條條的大榕樹上的樹枝,枝枝下垂,入地生根。這么多樹枝在大地里面息息相通,吸收著大地母親給予它的食糧的供養(yǎng),而這大地就是印度的廣大人民群眾。
卡拉瑪和拉達還只是這棵大榕樹上的兩條柔枝。雖然卡拉瑪以她22歲的年華,已過了17年的舞臺生活;12歲的拉達也已經(jīng)有了4年的演出經(jīng)驗,但是我們知道印度的偉大的大地母親,還會不斷地給她們以滋潤培養(yǎng)的。
最使人惆悵的是她們剛顯示給中國人民以她們“游龍”般的舞姿,因著她們祖國廣大人民的需求,她們又將在兩三天內(nèi)“驚鴻”般地飛了回去!
北京的早春,找不到像她們的南印度故鄉(xiāng)那樣的豐滿芬芳的花朵,我們只能學她們的偉大詩人泰戈爾的充滿詩意的說法:讓我們將我們一顆顆的贊嘆感謝的心,像一朵朵的紅花似的穿成花串,獻給她們掛在胸前,帶回到印度人民那里去,感謝他們的友誼和熱情,感謝他們把拉克希曼姐妹送來的盛意!
聽泉
從肇慶市驅(qū)車半小時左右,便到了東郊風景名勝鼎湖山。下了幾天的小雨剛停,滿山籠罩著輕紗似的薄霧。
過了寒翠橋,就聽到淙淙的泉聲。進山一看,草叢石縫,到處都涌流著清亮的泉水。草豐木茂,一路上泉水時隱時現(xiàn),泉聲不絕于耳。有時幾段泉水交錯流瀉,遮斷路面,我們得尋找墊腳的石塊跳躍著前進。愈往前走,樹愈密,綠蔭愈濃。濕漉漉的綠葉,猶如大海的波浪,一層一層涌向山頂。泉水隱到了濃蔭的深處,而泉聲卻更加清純悅耳。忽然,云中傳來鐘聲,頓時山鳴谷應,悠悠揚揚。安詳厚重的鐘聲和歡快活潑的泉聲,在雨后寧靜的暮色中,匯成一片美妙的音響。
我們循著鐘聲,來到半山腰的慶云寺。這是一座建于明代、規(guī)模宏大的嶺南著名古剎。庭院里繁花似錦,古樹參天。有一株與古剎同齡的茶花,還有兩株從斯里蘭卡引種的、有兩百多年樹齡的菩提樹。我們決定就在這座寺院里借宿。
入夜,山中萬籟俱寂,只有泉聲一直傳送到枕邊。一路上聽到的各種泉聲,這時候躺在床上,可以用心細細地聆聽、辨識、品味。那像小提琴一樣輕柔的,是在草叢中流淌的小溪的聲音;那像琵琶一樣清脆的,是在石縫間跌落的澗水的聲音;那像大提琴一樣厚重回響的,是無數(shù)道細流匯聚于空谷的聲音;那像銅管齊鳴一樣雄渾磅礴的,是飛瀑急流跌入深潭的聲音。還有一些泉聲忽高忽低,忽急忽緩,忽清忽濁,忽揚忽抑,是泉水正在繞過樹根,拍打卵石,穿越草叢,流連花間……
蒙眬中,那滋潤著鼎湖山萬木,孕育出蓬勃生機的清泉,仿佛汩汩地流進了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