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修飾語+人稱代詞”現(xiàn)象及結(jié)構(gòu)來源
[摘要]：談到人稱代詞的語法特點，以前語法學界普遍認為一般不受別的詞類的修飾。但在現(xiàn)代漢語中,尤其是上世紀90年代以來,“修飾語+人稱代詞”這種語法現(xiàn)象在散文、歌詞等文學樣式中越來越普遍。眾多專家學者對這一現(xiàn)象的結(jié)構(gòu)來源進行了考察研究，并通過閱讀分析各個年代的文學作品，指出“修飾語+人稱代詞”句確實是漢語所固有,并非歐化句或是例外。
[關(guān)鍵詞]：修飾語；人稱代詞；結(jié)構(gòu)來源；語用
一．“修飾語+人稱代詞”句式舉例及分析
我們在學習現(xiàn)代漢語的過程中，通常根據(jù)詞的語法功能將詞劃分為兩個大類：實詞和虛詞。而實詞內(nèi)部又可以分出10個小類，其中就包括代詞。代詞是指具有替代和指示作用的詞，一般由人稱代詞、指示代詞、疑問代詞組成。①而我們所要分析的人稱代詞是替代人或事物名稱的詞，最近翻閱邵敬敏老師的《現(xiàn)代漢語通論》，發(fā)現(xiàn)書中對代詞的定義和屬性提出了更加新穎深刻的說法：“代詞實際上并不是按照語法功能劃分出來的詞類，只是在‘指代’這一點上有共同點。有的代詞相當于名詞，例如誰、我、你、他、那、什么、哪兒等�！雹谟谑俏彝葡耄朔Q代詞的功能也相近于名詞的用法。名詞是可以用來被修飾的，那么人稱代詞不能被修飾的說法也就無法成立了。下面就讓我通過一些實際的舉例來證明我所推想的結(jié)論：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現(xiàn)代漢語中“修飾語+人稱代詞”的句式
A現(xiàn)代漢語中受修飾的又可以分為四大類，一種是體詞性詞語，主要有名詞、代詞、方位短語、數(shù)量短語、定中短語、聯(lián)合短語等幾種。如:
1.鄒小姐道：“新娘不消問得，你是今日的我，我是前日的你。三個合來，湊成一個品字，大家不言而喻罷了�！保ā栋V人�！返诹兀�
2.好了，你有你的她，她有她的他，認命吧�。ō偓帯稁锥认﹃柤t》）
3.場上的海霞，象個粗壯的大漢，房間里的她卻是個多情、溫柔的姑娘。（邱晨《說說我的好戰(zhàn)友鄭海霞》）
4.因為不愿做亡國奴，十五、六歲的我和幾個與一我樣無知的同學,萬里迢迢,投奔大后方來求學……（羅廣斌、揚益言《紅巖》）
5.為什么偏該年紀較大的我，來埋葬你呢？（巴金《哭靳以》）
6.可不知為什么,此時此刻的我居然隨著舞樂聲,自己在座位上竟也手舞足蹈、躍躍欲試。
分析如上6個句子：
句1“今日的我，前日的你”中修飾人稱代詞“我”、“你”的是名詞，即“今日”、“前日”。
句2“她的他”中修飾人稱代詞“他”的是代詞，即“她”。
句3“房間里的她”中修飾人稱代詞“她”的是方位短語，即“房間里”。
句4“十五、六歲的我”中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數(shù)量短語，即“十五、六歲”。
句5“年紀較大的我”中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定中短語，即“年紀較大”。
句6“此時此刻的我”中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聯(lián)合短語，即“此時此刻”。
B現(xiàn)代漢語中第二種修飾人稱代詞的情況是謂詞性詞語，一般由形容詞性詞語和動詞性詞語組成。如：
1.微醉的我們，洪醉的他們，深淺雖不同，卻同為一醉。（俞平伯《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2.一個赤裸裸的她，把一切丑陋與美好一下子，整個的都交給了他。（老舍《駱駝祥子》）
3.那要強的，委屈的，辛苦的，墮落的他。（老舍《駱駝祥子》）
4.但是活著的我們呢？（鄧穎超《復活》）
5.當從鏡子里看到變了形的我時，我痛心地哭了。（《中國青年》1983年第3期）
6.扮戲的咱們，散了場一樣。（俞平伯《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分析如上6個句子：
句1、句2以及句3中修飾人稱代詞的分別都是形容詞性詞語。例“微醉”、“洪醉”、“赤裸裸”、“要強”、“委屈”等。
而句4、句5以及句6中修飾人稱代詞的分別都是動詞性詞語。例“活著“、變了形”、“扮著”。
C第三種修飾人稱代詞的情況是“在”字短語。“在”是一個動、介兼類詞。所以又有兩種情況。如：
1.她……讓在另一邊的他只能看見一小部分。（羅貴詳《兩夫婦和房子》）
2.在旁觀者的我看來,這兩個青年人都被愛情所陶醉了。（《巴金文集》）
分析如上2個句子：
句1中修飾人稱代詞“他”的是“在”字短語，而“在”充當動詞，相當于“站在”的意思。
句2中修飾人稱代詞“我”的也是“在”字短語，而“在”充當介詞，相當于“依、從”的意思。
D最后一種修飾人稱代詞的情況是主謂短語或復句形式。而“復句形式”是指在形式上像復句,但又不具備復句的句調(diào)的語言單位。如：
1.作為中國人民的一分子，作為一個作家的我,敢有歌吟動地哀。（臧克家《學詩斷想》）
2.我們在本書中看到的他,既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也不是頭帶光圈的圣人。（《光明日報》）
分析如上2個句子：
句1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主謂短語，即“作為一個作家”。
句2修飾人稱代詞“他”的是復句形式，即“我們在本書中看到”。
其次我們也從眾多名篇中發(fā)現(xiàn)，古代漢語里不乏“修飾語+人稱代詞”的句式。雖然古代漢語中出現(xiàn)的人稱代詞大多不被“的”字短語修飾，但仍然可以清楚地搜集到這樣的句式。如：
1.李氏道：“……我成日家和人說笑，有個唐僧取經(jīng)，就有個白馬來駝他，劉智遠打天下，就有個瓜精來送盔甲；有個鳳丫頭，就有個你�！保ǜ奖尽�紅樓夢》）
2.軟玉還未答話，麗云笑問道：“寶哥哥你說這許多他，他究竟是誰呢？……”（天虛我生《淚珠緣》）
3.傷心煞了我，淚如麻，不知道孩子的“大大”，奴家的他，將來是誰家，落在那一家？（《霓裳續(xù)譜紅繡鞋兒三寸大》）
分析如上3個句子：
句1修飾人稱代詞“你”的是量詞，即“個”。
句2修飾人稱代詞“他”的是形容詞性詞語，即“居多”。
句3修飾人稱代詞“他”的是名詞，即“奴家”。
最后我們可以得出，“修飾語+人稱代詞”這種語言形式不僅現(xiàn)代漢語中大量存在，而且在古代漢語中也是不乏其例的。通過大量句式舉例，證明了我所推想的結(jié)論：凡是名詞所具備的詞法特點和句法特點，人稱代詞都應具備。
二“修飾語+人稱代詞”結(jié)構(gòu)來源的探索
“修飾語+人稱代詞”句，在五四以后的書面語中已屢見不鮮。那么，這種結(jié)構(gòu)句式是什么時代產(chǎn)生的呢?為了更好地理解這一句式，我翻閱了大量的專業(yè)書籍。但也在其中，聽到了許多專家不同的聲音。有很多學者依舊認為，這種句式屬于歐化句。倪元寶先生主編的《大學修辭》在說到“歐化句”時：“歐化句是按印歐特有而漢語所無的句法結(jié)構(gòu)的句子。漢語吸收印歐語的句法結(jié)構(gòu)，能豐富漢語的表現(xiàn)力，其中有些格式已融入現(xiàn)代漢語，成為漢語的新興結(jié)構(gòu)。不過，并非印歐語的一切句式都可以任意搬用，只是卻有特殊表現(xiàn)力而又不和漢語句法體系相抵牾的格式，才能成為漢語中的一種句式。這種歐化句式不多，其中有一種是人稱代詞帶修飾語�！雹�
那么這種句式究竟是屬于漢語所特有的還是歐化句法呢？其實，在我國古代白話小說、詩歌中早就出現(xiàn)了“修飾語+人稱代詞”的用法。所以，這種句式實實在在是典型的漢語傳統(tǒng)的句法。而具體出現(xiàn)的時間，也不能做非常精確的統(tǒng)計。有專家認為“修飾語+人稱代詞”最早也不會早于晚唐五代。④因為六朝時才出現(xiàn)了第二三人稱，而“的”又萌芽于宋代。故推想，這種句式出現(xiàn)最有可能是在宋代。以下幾個例子就較全面地反應了宋代的語用和句法特點。如：
1.向滈《如夢令》:“無那。無那。好個恓惶的我�！�
2.朱敦儒《減字木蘭花》:“有何不可。依舊一枚閑底我。”
3.陸游《驀山溪·游三榮龍洞》:“寂寞掩空齋,好一個、無聊底我。
分析以上3個句子：
句1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形容性詞語，即“恓惶”。
句2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形容性詞語，即“閑”。
句3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形容性詞語，即“無聊”。
宋代之后，明清年代“修飾語+人稱代詞”的用法開始普遍起來。更有學者認為梁啟超(1873—1929)是現(xiàn)代意義上使用這種句式的第一人。⑤以下幾個例子就列舉了明清時“修飾語+人稱代詞”的用法。如：
1.老殘把帳子揭開一看，原來便是自己睡得正熟。心里說：“怎會有出兩個我來？姑且搖醒床上的我，看是怎樣�！�(劉鶚《老殘游記》)
2.我不能為前代之我也，前代之我，其亦山川、食物、風花、蟲牛中之塵垢毫芥耳，我而為塵垢毫芥也。（《中國古代孤本小說》第2冊）
3.張金鳳道：“一樣的人，一樣的事，你還是當日的你，我還是當日的我，他還是當日的他，怎么又當別論呢？（《兒女英雄傳》）
分析以上3個句子：
句1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方位短語，即“床上”。
句2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名詞，即“前代”。
句3修飾人稱代詞“你”、“我”、“他”的是名詞，即“當日”。
自明清普及開來之后，“修飾語+人稱代詞”除出現(xiàn)在小說中外，許多的古代戲曲也都具備了這樣的句式。如：
1.（貼）春歸何處歸，春睡何曾睡？氣絲兒怎度的長天日？把心兒摔湊眉，病西施。小姐，夢去知他實實誰？病來只送的個虛虛的你。（《牡丹亭》）
2.[上小樓]壓著衾兒臥，夢里人兩個。猶記的他門兒低扣，話兒調(diào)弄，意兒輕摸。醒來時還兀自成拋躲，依舊凄惶的我。（《桃花人面》）
3.[老旦]夫人到好話。只說一個他，一個你，不說出姓名來，可不道他是何人你是誰？（《紅犁記》）
分析以上3個句子：
句1修飾人稱代詞“你”的是形容詞性詞語，即“虛虛”。
句2修飾人稱代詞“我”的是形容詞性詞語，即“凄惶”。
句3修飾人稱代詞“他”、“你”的是指量短語，即“一個”。
無論“修飾語+人稱代詞”出現(xiàn)的時間具體是在哪個時代，僅通過我上面舉例的幾個句子，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所謂的特殊句式其實并不特殊，它其實早就出現(xiàn)在我們的中國漢語文化里，只是我們將它復雜化罷了。所以說，這種句式我們應該不能稱之為“歐化句”，不能說是五四以后才有的“漢語的新興句法結(jié)構(gòu)”，也不能認為這是一種修辭技巧，是一種例外。而對結(jié)構(gòu)來源的探索，也使得我們更加了解了漢語句式的博大精深。
三．“修飾語+人稱代詞”結(jié)構(gòu)體的特點和功能
“修飾語+人稱代詞”結(jié)構(gòu)體，全部多屬名詞性短語，它們既可以用于單句，也可以用于復句。在句中，主要作主語和賓語。如：
1.年輕時代的他，滿懷熱情，準備為國家建設(shè)事業(yè)貢獻力量。（《民族畫報》）
2.我把整個自我都投進去了。（瓊瑤《匆匆，太匆匆》）
分析以上兩個句子：
句1“年輕時代的他”作為一個結(jié)構(gòu)體充當?shù)氖侵髡Z。
句2“整個自我”作為一個結(jié)構(gòu)體充當?shù)馁e語。
“修飾語語+人稱代詞”受到普遍歡迎并大量使用，因為它使結(jié)構(gòu)簡單，內(nèi)涵豐富，使句子短語化,增大了整個句子的信息量并使句子的結(jié)構(gòu)更為緊湊、語義重點更為突出,符合語言的經(jīng)濟性原則,具有獨特的語用功能。⑥
綜上所述，通過對“修飾語+人稱代詞”這一漢語所固有句式的探索，也讓我對中國古代和近代的漢語習慣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同時通過大量古今名篇句子的分析，明確了人稱代詞的語用特點，即“人稱代詞”相當于名詞的用法，可以用來被修飾，更是推翻了許多專家將這一句式歸為歐化句的說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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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邵敬敏.《現(xiàn)代漢語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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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崔山佳.《也談“定語+人稱代詞”結(jié)構(gòu)的來源》.2008年版
[6]黃燕.《人稱代詞受修飾現(xiàn)象考察》.2007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