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
——李商隱《登樂游原》新解
徐應(yīng)佩(江蘇南通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教授)
李商隱的五絕《登樂游原》(一作《樂游原》):“向晚意不適,驅(qū)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蹦捴巳丝,久傳不衰。詩中無僻詞冷典,似乎人人都可通解。其實不然,歷來有兩種傾向,一種將理解的重心放在“只是近黃昏”上,緣此而認為“此詩憂唐祚將衰也”(《唐詩品匯》楊誠齋語);“以末句收是‘向晚’意,言外有身世遲暮之感”(《詩法易簡錄》);紀昀說:“百感茫茫,一時交集,謂之悲身世可,謂之憂時事亦可!笨傊颊J為“美景不!。惟有今人周汝昌先生將重心放在第三句上,他說:“你看,這無邊無際、燦爛輝煌、把大地照耀得如同黃金世界的斜陽,才是真的偉大的美,而這種美,是以將近黃昏這一時刻尤為人驚嘆和陶醉!”周先生將此文付諸《唐詩鑒賞辭典》,見辭典1136頁。因其有別常說,辭典編者于周先生文末加上一條按語:“本文解《樂游原》,意見頗新,可備賞析。但古典文學(xué)界對此詩素有不同意見,以為‘只是’當(dāng)即現(xiàn)代語義‘只不過’‘但是’‘怎奈’之類意思!藛栴}值得繼續(xù)探討。因附志并存!保ǖ1137頁)我認為周先生所解并非無理無據(jù)的標(biāo)新立異,而恰恰深獲玉溪之詩心句意。我同意周說,今再加以申述。
首先,關(guān)于關(guān)鍵詞“只是”的解釋。古代的“只是”并不同于現(xiàn)代漢語的“只不過”“但是”“怎奈”之意,“只是”是一個復(fù)合詞!爸弧痹瓕懽鳌暗o”,作現(xiàn)代漢語“正好”“恰恰”講,原無表示轉(zhuǎn)折語意的用法。作為范圍副詞的“祇”(只)和時間副詞“正”,屬同聲紐(zh),按聲類義訓(xùn),可通用。張相干1945年編纂之《詩詞曲語辭匯釋》:“只,語助詞,猶著也。讀張恥切!比纭对娊(jīng)·何人斯》;“胡逝我梁,祇攪我心”,“祇”即為“正好”“恰恰”意,唐代“祇”已寫作只,如賈島《訪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其中的“只”即作“正”“就”講。李商隱另有一首名詩《錦瑟》:“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逼渲械摹爸皇恰奔醋鳌熬褪恰敝v,強調(diào)當(dāng)時已然,這些都無轉(zhuǎn)折之意。按此理解,三、四句意便是:正當(dāng)近黃昏之際的夕陽無限美好。
其次,夕陽的意象在唐代并非都是衰颯